一把红酸枣
每年一放国庆节假,在小城里帮我带孩子的母亲,总会急着回塬上老家。
老家在渭北旱塬半山区,农作物主要以种植小麦为主。每年的国庆节前后,父亲就开始忙着种麦子了。在地里忙活了大半辈子的母亲,早就盼着我赶紧放假带小孩,回去帮着父亲种麦子。
国庆七天小长假在秋雨绵绵中很快就结束了。母亲帮父亲种完了小麦,和以往一样,大包小包带了好多从老家地里种的蔬菜。刚从老家下来的母亲心情很是不错,一改往日寡言少语,唠唠叨叨给我说着老家里的事情。自从母亲到小城帮我带孩子以来,我总感觉她心里不是那么舒畅,完全没有了在老家时那般开朗。其实,我能理解母亲,一个在农村老家待了多半辈子的人,习惯了田间地头劳作,习惯了在屋里大声说笑,忽的来到陌生城里,待在单元楼里,不心急才怪。我理解母亲的心思。一到周末,我就从母亲手里接过带儿子的重任,让她回老家透透气、散散心。我这样体贴母亲的效果很明显,三年多来,母亲往返于小城和老家,在我这个小城里的家里,彼此相处的倒也和睦愉快。
这几年,老家的耕地越来越少。父母年迈了,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我劝父母把家里的地让给别人去种,可父母死活不同意。好在家里只剩下三亩耕地,种起来倒也不费多大事。用母亲的话来说,现在种地轻松的很,全都是机器操作,省事的很,不费个啥力气!家里种完麦子后,母亲的心情格外好。在母亲的心里,只要把麦子种好了,来年就有一个好收成,后面再有天大的事情都不怕。难得母亲有这样的好心情,她和我说着闲话,时不时地惹逗着儿子远兮。忽然,她记起什么事情,急忙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大把东西。
母亲掏出来是一大把酸枣。
这红绿相间的酸枣,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眼球。母亲笑着,给房间里写作业的女儿若兮打着招呼:“女子,看婆给你带好吃的东西了!”女儿是个吃货,一听有好东西吃,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女儿吃过老家田间地头里的酸枣。小的时候,一到种小麦时节,我常带她到乡下老家去摘酸枣。女儿一看是酸枣,高兴劲一下子就没有了,满眼失望,嘴里嘟囔着,接着又去写她的作业了。兴冲冲的母亲有点尴尬,一看女儿对手里的一把酸枣不感兴趣,心有不甘,急忙说:“婆给娃摘的这一把酸枣,是咱地边个头最大最红的枣,味道甜甜的,一点都不酸,很好吃的!”女儿显然对酸枣不感兴趣,没吭声,埋着头,继续做他的作业。 调皮可爱的儿子三岁多一点,对凡是能吃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小家伙看着母亲手中圆圆的红中带点绿的酸枣,还以为是巧克力豆之类的好东西,拿起一颗浑圆的大红酸枣,直往嘴里塞。小家伙的小白牙刚咬到大红酸枣上,眼睛就挤到了一起,做出了一个极为夸张的表情,急忙把嘴里咬到的酸枣吐到了地上,一只小手在舌头上不停地拨弄着。儿子呆萌的可爱样子,惹得母亲开怀大笑。她一把把儿子搂到怀里,在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我顺手拿起母亲放在茶几上散开的一颗酸枣。拿到我手里的,是一颗体态饱满的酸枣,一颗色泽红润的酸枣,一颗长在老家地崖边的酸枣。我把酸枣送进嘴里,一股酸中带甜、甜中有酸的味道立即填满我的味觉。这种久违的味道,猛地把我的记忆拉近了好多,让我的心中有了许多温暖的回忆。
吃着母亲从老家带来的酸枣,甚是过瘾!
好些年前,老家的人还是很多的。一到种麦天气,家家户户就开始忙活开来了。无论大人们再忙,我们这些小孩子总有时间摘酸枣的。漫山遍野的酸枣树,在秋色的渲染下,开始绽放出红艳艳的颜色。农村的孩子没有多少零食可吃,只有这漫山遍野的红酸枣,足以勾起他们对美味的向往。酸枣虽到处都有,但很奇怪,那些个大色红的酸枣往往长在沟崖边。禁不住诱惑,不怕危险,几个小伙伴合作,摘到看着都让人眼馋的大红酸枣。吃着这乡间沟崖边的“圣果”,那种酸甜相互交错的味道,让人吃了还想再吃,直到吃得牙齿发软、胃里发酸才肯罢休。摘红酸枣的那种快乐惊险的经历,以及吃红酸枣的那种欲罢不能的味道,都深深地刻在了我对老家的永久回忆!
时光荏苒,人生易老。如今的老家,很少有人了。在小城里待久的我,偶尔也会到老家走走看看。看到日渐空寂的老家,我的心里总有一种无言的怅惘。 我一连吃了好几颗红酸枣,越吃越觉得有味。妻子也禁不住红酸枣的吸引,也拿起一颗红酸枣送到嘴里。看着她有点夸张但很享受的表情,我知道,这红酸枣的味道也自然而然勾起了她对儿时的记忆。不大一会,母亲放在茶几上的一大把红酸枣,被我和妻子吃完了。我意犹未尽,笑着对母亲说:“这红酸枣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好吃!”母亲微笑着,一副高兴满足的样子。她刚才给女儿红酸枣的尴尬,此时似乎在我和妻子这里得到了完全释然。随后,母亲不无遗憾地说着:“今年咱老家沟崖边的大红酸枣,果儿又红又繁,现在都没人摘了。这么好的红酸枣,没人摘落了太可惜啦!”
我一阵沉默,不知道该怎么接母亲的话。此时,我的脑海里,又一次忽的呈现出这样熟悉的画面:在老家的山坳边、沟楞上,那一颗颗红酸枣,在金色的阳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彩。一群农家少年欢声笑语,无忧无虑,在秋日的蓝天下,采摘着红酸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