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基础学篆刻:“不可有二”的齐白石

网上流行一句很精彩的话:做一件事情最好的时间是10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晚清的篆刻大师学印都有“童子功”,看看晚清四大家:

(“晚清四大家”开始学印的年龄)

吴熙载(让之)自称“让之弱龄好弄,喜刻印章,十五岁乃见汉人作,悉心摹仿十年”,就算再晚,也晚不过15岁去;天才印人赵之谦(撝叔)学印算晚的,他是17岁开始的;吴俊卿(昌硕)14岁时,已经一边念书,一边刻印了;黄士陵(牧甫)更早,“八九岁即开始操刀学印”……

于是有朋友说,我学印太晚了,错过了最好的年龄了。其实完全不是的,因为晚清到民国还有一位大师,他学印晚,成就照样突出。

(齐白石在刻印)

他就是齐白石。齐白石当然可以算篆刻大师,这一点现在早已被大家公认,因为我们常常被他的作品打动,他的作品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就算那些之前骂他为“野狐禅”的名家们,也慢慢承认和接受他,原因当然也是被他的作品征服。

现在我们看齐白石的简介,会看到这样一段文字:

齐白石(1864-1957),湖南湘潭人,原名纯芝,字渭青,号兰亭。后改名璜,字濒生,号白石、白石山翁、老萍、饿叟、借山吟馆主者、寄萍堂上老人、三百石印富翁。

即到了晚年,齐白石先生也尝以“三百石印富翁”自称,无限自豪!但其实,他的篆刻生涯,很有传奇色彩!

(三百石印富翁)

三十二岁开始系统学篆刻

白石老人自己在《白石印草》中的记述,他学篆刻要早得多:

“余之刻印,始于二十岁以前,最初自刻名字印,友人黎松庵借以丁黄印谱原拓本,得其门径。……”

如果白石老人记述不差,那么,他20岁之前是动手刻印的,只是,那时的他,纯爱好,不系统,刻到哪儿算哪。并且他的这个记载,跟他自己的《自述》又相矛盾(他连年龄都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但这无伤大雅)。

齐白石木匠出身,最早是跟着师傅胡沁圆做木匠活的,据《白石老人自述》称:“我们师徒常去的地方,是陈家垅胡家和竹冲黎家。胡、黎两姓都是有钱的财主人家,他们家里有了婚嫁的事情,男家做床厨、女家做妆奁,件数做得很多,都是由我们师徒去做的。有时师傅不去,就由我一人单独去了。”就是这个黎家,改变了他的篆刻生涯。

(拄杖的齐白石)

1896年的一天(此时齐白石已经32岁,远不是20岁以前),他到黎家串门,发现黎鲸庵和黎铁安都在钻研篆刻,于是就向他们请教,两人不知道齐白石的篆刻水平如何,于是就让齐白石刻一方印试试,结果齐白石拿起刀就刻,一方印刻成之后,两人发现,他的刀法已经相当熟练了,甚至可以说水平已经相当高了,于是“双方就在篆刻上互为师友,从此相互切磋共进”。其实,这时的齐白石只是在木匠活有雕花的需要,于刀具并不陌生,以刀刻石成字,刀法娴熟罢了。

至于齐白石刻第一方印是用修脚刀刻成的,显然是传说。依照年谱来看,齐白石年过三十方始学印,是可信的。所以,再也不要说我年龄太大了,学篆刻晚了的话了。

从“一担楚石”到“丁、黄”印谱

好在,齐白石好学。

一日,齐白石问黎铁安,我总也刻不好,怎么办呢?黎铁安回答说:“南泉冲的楚石,你挑一担回来,随磨随刻,尽三四点心合盒,都成石浆,就刻得好了。”

黎铁安这是玩笑话,但齐白石却用了心,于是从这一年开始,黎松安成了齐白石最早的印友,他就经常到黎家去,跟黎松安切磋,一去就在他家住上几天,刻印章,刻了再磨,磨了又刻,弄得他住的黎家客室,四面八方,满都是泥浆(原石打磨总要借水方能成形),依这个记载,大概用掉一担楚石还不止。

或者就是在这个时期,齐白石对于石料有了准确的刀感,好刀功必然是石料堆出来的,这就跟所谓的神枪手,最初都是子弹喂出来的是同一个道理。

(专心致志刻印的齐白石)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黎铁安送给了齐白石丁敬(龙泓)、黄小松两家刻印的拓片,于是齐白石很想学丁、黄两人的刀法,只是拓片并不多,摸不到门径。但这很重要,在篆刻一路上,他有了追求,路子选得也正确(这实际上是端正了方向)。

直到齐白石三十六岁那年,原配夫人陈春君替齐白石生了女儿阿梅,黎家另一位朋友黎筱荪的儿子黎戬斋给他带来了贺礼,就是丁敬和黄小松的印谱,印谱自四川寄来,这是投其所好,情义颇重。

一两方印蜕得不到气息,现在拿到了全本的印谱,齐白石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篆刻坦途,于丁黄两家精密的刀法,终于有迹可循了,实际上,这段时期齐白石的作品,也都是“浙派”风格的。如图:

(前期浙派印风的作品)

不论是朱文的“天琴居士”还是白文的“花好月圆人寿”和“恨不十年读书”,都可看到印面的历历刀痕,碎切,或许,这与齐白石纵放的性格不符,他在接受了浙派汉印字法与章法之后,很快就放弃了,在丁、黄印谱里,齐白石间接接受了汉印的影响(我们无数次说过,“浙派”印,实际就是“有个性的汉印”)。

从精描《二金蝶堂印谱》到发现“丁文蔚”印

大概是1908年,这一年齐白石45岁,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见到了赵之谦的《二金蝶堂印谱》,在浙派里打转的他如同见到了暗夜里的灯塔。

他内心狂喜,这份狂喜转化为对《二金蝶堂印谱》的痴心热爱,他如获至宝,他用朱笔细细钩出印稿(我们在后来的篆刻学习中,也常常建议初学者这样做),从此开始悉心临摹,这一临摹就是十几年。

(印友进行的勾描练习)

在这十几年,齐白石的印风是泡在赵之谦印风里的。

我们知道,赵之谦的印风也源于浙派,只是赵之谦是印学天才,他最终成了“浙皖横站”的大师,浙派里泡了近十年的齐白石一见赵印立即所有所悟。赵之谦能浙皖横站,融合南北,是源于赵的创新精神,这种“创新”精神,也正是齐白石具备的。

齐白石后来在他的《齐白石手批师生印集》里说:"刻印能变化而成大家,得天趣之浑成,别开蹊径而不失古碑之刻法,从来惟有赵撝叔一人。"可见在这个阶段,齐白石深深被赵之谦印风折服,同时也对赵之谦“印外求印”的艺术思维深有体会。当然,他也创作了大量具有赵之谦篆刻风格的作品,如图:

(不同时期赵之谦风格的作品)

“瓶斋书画”与“乐石室”显然就是这段时间的作品,“净乐无恙”和“杨潜庵所藏金石字画”是后期作品,但其中显然有赵之谦气息的遗留,或许,这段时间之后,在他未形成自己的风格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赵之谦对他的影响了。直到有一天,他在赵之谦的印谱里发现了这方:“丁文蔚”——

(赵之谦和他的“丁文蔚”)

忽然,他发现这方印跟徐三庚的篆书,跟《天发神谶碑》都有精神上的契合处:

(《天发神谶碑》拓本局部)

他很快发现,这块碑,太合自己的脾气了,他在《天发神谶碑》的沉着刚健中迅速找到灵感,他立时结合赵之谦的思路,将自己的刀法改为单刀直下,追求猛利痛快。

自此,齐氏风格,渐次初露,这风格里,既有赵之谦的大疏大密,又有《天发神谶碑》的劲健、痛快、爽利。

《三公山碑》与秦权量文字

注意,这里有个问题,《天发神谶碑》的文字足够猛利劲健,也足够爽快,但它的文字还是篆书的,他还有大量的弧形笔划,用之直接入印,显然并不妥当,因为这样的文字入印,会在印面形成大量的不规则留红或留白。

篆法的问题没有解决。直到齐白石融合了《三公山碑》和秦权文字。

(《三公山碑》拓片局部)

《三公山碑》基本属于篆书向隶书过渡时期的作品,如果给它上面的文字归类,当属“古隶”线条,这们纵横奔放,既消解了篆书的圆转,也没有隶书的波势,它就是直来直去,太适合方形的印面,也太适合齐白石爽利的性格了。

与这种文字风格契合的还有秦权量文字,因为秦权量物理材料是金属,为了刻划方便,它的大量笔画也被处理成了纵横平直,很适合入印,齐白石当然不曾放过。

总结

到了晚年,齐白石回忆自己的篆刻生涯,做了这样的总结:

“我的刻印,最早走的丁龙泓,黄小松一路,继得《二金蝶堂印谱》,乃专攻赵撝叔的笔意,后见《天发神谶碑,刀法一变,又见《三公山碑》篆法也为之一变。最后喜秦权,纵横平直,一任自然,又一大变。”

这段话基本属实。

(秦权的全形拓)

至此,有了传承后世的齐白石篆刻。风格独特,不同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人,每一方印都洋溢着他特有的个性气息:单刀直进,猛冲到底:

(齐白石的印面:良平)

但他的作品甫一亮相,就引起了争论,他在艺术上所作的各种探索,被赞之者称他“独树一帜”、“别开生面”;贬之者则称他为“野狐禅”、“胡来”、“左道旁门”。但齐白石不以为意,依然故我,他的作品风格更加强烈了。他说:“我刻印,同我写字一样。写字,下笔不重描,刻印,一刀下去,决不回刀。我的刻法,纵横各一刀,只有两个方向,不同一般人所刻的,去一刀,回一刀,纵横来回各一刀,要有四个方向。”他深信自己的艺术:“篆法高雅不高雅,刀法健全不健全,懂得刻印的人,自然看得明白。”

(齐白石的印面:游戏)

他对自己风格的描述也简单:“我的刻印,比较有劲,等于写字有笔力,就在这一点。”

(齐白石印面:钱大钧印)

你看,这是前无古人的,也是独辟蹊径的,风格极其强烈。强烈到只要看了他朱白印各一方,就会记住风格。

(风格强烈的齐白石印)

但也因齐白石篆刻个性风格太过强烈,这种风格凝聚了齐白石一生的经历、天赋、学识,后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经历、积累过同样的学识、具备相同的天赋,自然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齐白石,他的风格越强烈,那么,后世学习齐白石风格的跟随者的难度就越大。所以,齐白石之后,“齐派”并不壮大,齐白石是真正“不可有二”的篆刻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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