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心头】徐长清:木油的滋味

盛夏时的乌桕树(图片来自网络)

链接:鄂西地方历史文献中的乌桕子


乌桕子俗称木子,碾煎作烛。

王永彬

几经摧折几煎熬,直到成灰恨始消。

一种香膏谁与汝,剉磨可是自家招。

王永彬(1792—1869):男,字宜山,清代湖北枝江县石门村(今湖北省宜都市枝城镇余家桥村石门坎)人,著有《围炉夜话》《桥西馆诗钞》《先正格言集句》等作品。其《围炉夜话》,与《菜根谭》《小窗幽记》并称为“处世三大奇书”,广为流传。上诗录自其《桥西馆诗钞》。


木子,可作油。

——乾隆《长阳县志》卷一《地理志·物产》


深冬时的乌桕树红叶(图片来自网络)

木油的滋味

徐长清

乌桕树,在我们长阳山寨里有个土名,叫木子树。它是一种木本的油料作物。果实可以榨油。这种果实很奇怪,在它的外表裹有一层白色的油脂,可以榨油,这层油脂下面是一层硬壳,壳内是它的种子,也可以榨油。如果榨油时不将硬壳弄破,榨出的油叫皮油,凝固成白色的油脂,可以吃,而且味道好,营养丰富。

在大集体岁月,生产队每年都要榨些皮油分给社员,使每家每户的菜汤里可以漂起几颗油星子。木子的种子榨出来的籽油,叫木油,不能吃,是一种重要的工业原料。

清江两岸木子树特别多,而且都长在农田中间,因为农民们拿它们当宝贝。当时,政府给每个生产队都会下达生产任务,都要向国家出售一定数量的木油,但必须是凝固的。要木油凝固,就必须使皮油和籽油混合。因此,为了完成国家的订购任务,每年分给社员的皮油也不多。因为皮油取多了,籽油就不会凝固,就卖不出去。完不成任务,不仅过不了上面的关,而且生产队现金收入也会减少,一年下来,挣得的工分的分值就低了,就没有含金量。一家一年到头挣得的成千上万分的工分,如果分值太低,就可能全家人一年的粮食款都不够,那就成了出款户,这样的人家在生产队里是抬不起头来的。因此,大家宁愿少分皮油,也要多卖木油。

那时,肉食匮乏。连人都吃不饱,哪有粮食来喂猪?因此,虽然家家户户都喂猪,但都很小,杀不了多少肉。有户人家,女的是生产队养猪场的饲养员,有年腊月杀了一头刚好100斤肉的年猪,在附近几个生产队成了特大新闻。有人怀疑她把生产队的饲料拿回去喂自家的猪了。那时的年猪一般杀个几十斤,还要“购半留半”。有个姓张的大伯,有一年,一头猪杀了14斤肉,他背着半边7斤重的猪肉到曲溪供销合作社卖肉,工作人员得知他一家9口人,只杀了这头年猪,动了恻隐之心,让他背回去让孩子们过个年。

在农村里生活的人,猪喂不好,一年的生活就没有什么油水了。杀个猪,给国家买去一半,剩下的,杀猪时吃一顿,剩下的留着过年。过了年,就什么也没有了。想吃肉就要等新一年杀年猪的时候。虽然生产队养猪场里有几十头数得清肋巴骨的老母猪,开明的老队长也常常偷偷杀了分给社员们改善生活,然后向上面撒谎说猪病死了。但一个生产队一百多人,顶多一人可分1斤,有时1斤也分不到,一人分几两,一家人,吃好一顿肉基本不可能。而且身体有病的人还不能吃,因为母猪肉是“发物”。

我们这里把这种没有油水的生活,叫过“白水净”。大家都渴望自己吃的菜里能漂几颗油星子。

于是就发生了吃木油的故事。

一天,大家在一起撕包谷。突然有人提出一个话头:木油能不能吃?顿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有的说,木油不能吃,因为它可以杀死虱子,肯定有毒;有的说,木油怎么不能吃?羊子最喜欢吃木子了,没有哪个看到羊子吃了木子死了,常言道:“人畜一般”,可见羊吃得人也吃得。还有的说,听老人说,木油是可以吃的,但要通过高温,方法是:将木油在锅里烧,放一根花椒树棒在里面,当花椒棒被炸成了木炭,就可以吃了。

那时我的家乡曲溪没有公路,供销合作社的货物,靠人力运到资丘去,十五里山路,过道清江河,每百斤付八毛四分钱力资。有了紧急运输任务,上面会通知生产队派工去帮助运输货物。我们生产队的副队长姓田,是队长的弟弟,在本地辈分很高,排行老幺。大家都叫他“幺老”。队里由他负责这方面的事情,他经常带社员去供销社背脚,给队里挣钱。

幺老是个好人心,也是个胆大的人。一天,他跑到供销合作社“浑水摸鱼”,偷偷搬出一件用桂竹篾织成的软篓包装的木油,悄悄背了回来。他让他当队长的哥哥通知队里的人晚上到保管室开会,那天各家各户都按人头分到了一些木油,大家都喜滋滋地拿回了家……

可第二天,全生产队的劳动力没有一个出工。都在家闹肚子痛,拉肚子。

后来,大家在一起“交流”,说,按老人说的方法,炸酥了花椒棒,再来弄菜吃,吃起来真是香的没得法,可到到了下半夜,肚子里开始作怪了……

那次,我们家也没有例外。不知怎的,心里总铭记着这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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