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须痛饮，庆难逢，莫诉厌厌醉

蓦山溪

作者　李之仪

蛾眉亭上，今日交冬至。已报一阳生，更佳雪、因时呈瑞。匀飞密舞，都是散天花，山不见，水如山，浑在冰壶里。

平生选胜，到此非容易。弄月与燃犀，漫劳神、徒能惊世。争如此际，天意巧相符。须痛饮，庆难逢，莫诉厌厌醉。

　　

　　

注释

蛾眉亭，在安徽当涂县牛渚山下。牛渚山，面临长江，山势险要，其北部突入江中的地方名采石矶，又名牛渚矶，为古时大江南北重要津渡、兵家必争之地。蛾眉亭便建在采石矶上。采石矶历来为江南名胜，古往今来，吸引着许多文人名士，像李白、白居易、王安石、苏东坡、陆游、文天祥等都曾来此题诗咏唱。李之仪五十多岁时得罪蔡京，被贬官到当涂，这首词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所写。

散天花，即天女散花。《维摩经·观众生品》：“时维摩诘室有一天女，见诸大人闻所说法，便现其身，即以天花散诸菩萨、大弟子上，花至诸菩萨即皆堕落，至大弟子便著不堕。一切弟子神力去花，不能令去。”后来，天女散花多形容抛洒东西或大雪纷飞。

水如山，诗词里常用山来形容水，如李白诗：“浙江八月何如此，涛似连山喷雪来。”也常用水形容山，如杨万里的诗：“岭下看山似伏涛，见人上岭旋争豪。一登一陟一回顾，我脚高时他更高。”还有毛泽东的词：“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冰壶，盛冰的玉壶。常用以比喻品德高洁。如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诗人们也常以冰壶比喻雪后景象，如杨万里《中秋前二夕钓雪舟中静坐》诗：“人间何处冰壶是，身在冰壶却道非。”也有用冰壶比喻月亮的，如马致远的曲：“正夕阳天阔暮江迷，倚晴空、楚山叠翠，冰壶天上下，云锦树高低。”

选胜，寻游名胜之地。 唐朝张籍的诗：“探幽皆一绝，选胜又双全。” 陆游的《风入松》词：“万金选胜莺花海，倚疎狂驱使青春。”

容易，轻易，引申为轻看。

弄月，赏月。如李白《别山僧》诗：“何处名僧到水西，乘舟弄月宿泾溪。”与下面的燃犀相对应，这里应该指李白的故事：李白在采石矶写过《横江词》、《牛渚矶》、《望天门山》、《夜泊牛渚怀古》等诗篇50余首，又有一个传说，李白喝醉了，在采石矶这里赏月，想捞水中月，溺死在江中。李白墓就在当涂县。其实李白是病死的，并不是捞月而死。

燃犀，点燃犀角，喻能明察事物，洞察奸邪。这里有个故事，就是“犀角烛怪”。《异苑》卷七上讲个神怪故事：“晋温峤至牛渚矶，闻水底有音乐之声，水深不可测。传言下多怪物，乃燃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或乘马车著赤衣帻。其夜，梦人谓曰：'与君幽明道阁（隔），何意相照耶？’峤甚恶之，未几卒。”史书《晋书》中也有这样的记载，我觉得中国古代的史书有好多不靠谱的，神怪故事都当作真实事情来记载。《晋书》还有个很像神怪小说的记载，叫“青蝇报赦”，说苻坚与王猛、苻融密议大赦天下，刚签了诏书，一只苍蝇绕着飞了一圈儿跑了。旋即街道上有就有一个黑瘦的人向大家传递大赦的消息。

漫劳神，徒然劳动神思。

厌厌，有好多种意思，这里是指无精神，无聊赖。如张耒的诗：“已醒厌厌醉，将开灼灼红。”鱼玄机的诗：“有花时节知难遇，未肯厌厌醉玉楼。”

　　

　　

试翻译如下

冬至这日我登上蛾眉亭，节气已报告我天地间一阳生，更有佳雪借着好时令呈献祥瑞。均匀却密集地飞舞，都像天女散花。雪中山不见，水波起伏如山，全部都像在冰壶里。

平生寻找胜景，到这里不敢轻看。弄月与燃犀的传说，徒然地劳动神思，却不过只是震惊世俗。怎么能比上这个时候，天意与我心意恰巧相符合。应该痛饮一场，庆祝这难得的相逢，不要说喝多了没精神。

　　

　　

赏析

这首词的词“眼儿”在这一句：“天意巧相符。”在蛾眉亭上赏雪，看漫画皆白，全是琉璃世界，这种高洁，恰与自个的心境的高洁相符合。这一句就将前面对雪的描写升华到人格境界，也为后面的劝酒，一饮而醉的豪情做了铺垫。　

明末文学家毛晋说李之仪的词“更长于淡语、景语、情语”。他的“淡语”不是平淡，而是看似平白如话，内含惊心动魄的情感。“天意巧相符”这句就是。平白地说出来，却是用雪天洁净的景色与自个　格相比，平白之中也有张孝祥词：“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的意味，显出他被贬后的孤高自傲来，无形中也是在骂蔡京之流的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