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敏 | 花城夜泊

在广州车站和谐号候车厅里，顺受着数小时的等车，尽管脑子里不时闪起古代诗人漂泊的情景，而笼罩在心头的无限茫然，仍无法删掉。

我想柳宗元，该是写孤独的绝人，他笔下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把世间万物清空，天地间不留一事，只显出独钓寒江雪的旷世空寂。还有僧敲月下门，白云千载空悠悠，梦里不知身是客，高处不胜寒，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等佳句，都在闪，却留不下一首囫囵的，让我想清楚这些诗人词人的背景与作品来历。推到眼前更近的画面，是张继的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柳宗元太过淡定，他眼里只存江原雪野一张黑白素描。张继比柳宗元多了不少情绪色调，多了淡淡地却是终极的离愁别恨。也许姑苏城里已没了亲人，也许好友也不在此城，更也许，纵是所有亲友在，有谁能真正走进心灵底里，进行精神层面上的交流领会。这注定了诗人一生的漂泊，注定了将身心流落在江岸街尾，听长空雁叫，或于斑驳清巷里，点苍苔白露。无论走到哪儿，都将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一种若离若飘的浮萍般的不确定感，虽离梦很近，却少了人间温度。

我们当下的周遭，却是另一番境遇。一座纷繁花城，虽可夜泊，却不见江枫渔火，虽有夜雨弥漫城廓，色的能见度超低，洪大的低头族们异常生猛地，在微时光里游行扫荡，捣点评赞吐糟或喷血，指上的新视界，花样年华，朵样岁月。长披肩高跟鞋时尚拉杆箱，迷你的信息如雨，全抛在众目里，任你盯也好评也好笑也好，就这样无所谓，就这样任性玩儿，时代就这样，你能怎么样？人在此境里撩绕着，不知所措着，随时都会被卷了去，顺水漂走。还有另一方向的可能，就是留在闲岸静观，独享隔膜和局外感。不管那边的春潮带雨晚来急，只呆在野渡无人舟自横里，徘徊或定立，似一个闷骚了得。

所以现代人不太好玩出绝句，后现代人更不好玩。你想大小李杜们都是放身心于江野者，踩舟踏浪，把酒临风，江湖夜雨。加上古时少车无船，信息不发达的生活状态，着意为诗人营造好了小桥流水人家，或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典型场境。更有柳宗元苏东坡之类，自觉或被动地流放在野，深患忧世伤生或世俗感冒，饮尽了世间孤独，并陷进个人心灵与自然的大气场里，纵吟佳句名篇。而当下，地球或时代都在掌上飞也似地掀篇，有快板抢板闪板同时拼命敲打，紧锣密鼓，还有上下左右地球这头那端，纵横交织的网线在穿越。人肉与电子一起，呼吸和网速共舞，都市的缤纷零距相对，你能有几丝可怜的理由和时机，去婉约或浩放呢。

在茫然的边界叹息，我多想清空当下内心的物语，把时代弹出的窗口挡回去，在回味唐朝时，也带上心灵。

开往深圳的动车到站了，好亲的报站声，打断了思绪,来不及低头看夜泊花城的感叹落地否，和谐号已经开动了。

张天敏，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作家班结业，邓州市文化馆专业作家，邓州市作协主席。河南省南阳市第三、四届人大代表。著有长篇小说《女人桥》，长篇历史小说《张仲景》，长篇网络小说《情人山庄》，小说集《半醒》。长篇小说《女人桥》故事缩写刊发于《小说选刊》，被列入中国现代女作家女性题村创作大格局，并获南阳市政府长篇小说精品工程奖。作品被中国图书馆及各大院校馆藏。并被中国新闻周刋，小说选刋，中国青年报,河南曰报，郑州晚报,河南作家通讯，南阳文化丛书报道与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