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 | 赵献花(河南 · 周口)
暑假,我们家房内简单装修。老公找来了水电工,找来了搬运工,找来了扛着大钻头的钻工。
在这些工人里,他们个个卖力地干活,很少说话。只有那个钻工小伙,身体单薄,爱笑,负责把卫生间的旧墙砖、地板砖用钻头打掉,可他爱耍滑、偷懒,而工资可是按天算呢!这让我很恼火。
钻工小伙每看到我,还嘻嘻笑着叫——姐。我懒得理他。但有时看他累得汗流浃背,又喘着粗气歇息时,才漫不经心地与他搭话。问他哪里人?他说淮阳人,家离这里有四十里路。问他结婚没,他说刚结婚,说起结婚小伙还编谎话,至少我认为是谎话。他说高中毕业后结过一次婚,前妻嫌弃他不挣大钱,出去打工就再不愿意回来,跟有钱人跑了,这次是刚结婚不久。他与我叙述时还不忘掏出手机接个电话:喂,嗯,不用担心,今天找到活干了。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亲昵。
而我认为是他在我面前表演,为能博得我的同情,不跟他要的工钱讨价还价。
我掩饰不住内心烦躁:不会吧!你才多大呀?
他呵呵笑:姐,我今年24岁。
我正想再问,他或许发现我不耐烦。便费力提起大钻说:姐,我去干活!
老公回来,便跟老公嘟囔:这小伙不实诚,爱耍滑,工资一定不能按他说的算。老公没接我的话,只强调道:看好家当紧!
我听老公的话,看好家,做好监工。
狭窄的厕间里,粉尘扬得浓雾一般,呛得人不能正常呼吸,不能睁眼,还热得如蒸笼一样。我刚想走进去,呛得捂着鼻子,咳嗽着出来。而身体单薄的小伙扛着与身体很不协调的大钻头,在里面干活,会是什么滋味儿呢?我忽又转变态度,向迷雾中的小伙喊:喂,喝点水!天太热!
好哩!姐!小伙很爽快。
我一时又后悔,真是爱耍滑儿!
小伙便放下钻头儿,到我们小院里洗脸,喝水,还不忘打个电话。喂,不热,一点也不热,不用挂念!好,挂了吧!也有时是他接电话,喂,我刚才是在干活,杂音大,没听到,真的没事,好,别再打电话了,嗯!下午干完活就回!
见到我,又笑,还一直很抱歉:姐,对不起,我中学时这个胳膊骨折过,那次爸夜里发高烧,情急之下,我背爸去村卫生室求医,不小心被砖头绊倒,结果胳膊就严重骨折,他举着的右胳膊,看起来软细无力。
我一直处于信与不信的怀疑态度。
我又把他胳膊骨折的谎言说与老公,老公只顾忙着收拾东西,仍没理我。
直到第三天晚上,小伙终于把活干完。为赶完活他中午硬是没吃东西,还说天热,光喝水都饱了。他的话!唉——老公与他结账,他洗把脸,两手在空中甩了又甩,装出欣喜而又期待的眼神看着老公,老公边数钱边说:辛苦啦!给你瓶酒儿,兄弟!优惠点,说时并不看小伙。
小伙装出满脸歉意,不行,哥,好几天都没挣到钱了,就今天——说话间他的手机又响了,他刚接电话,瞬间又是孩子般兴奋,想必又是他的妻,好,我马上回去,我挣到钱了,嘿嘿,今天想吃啥?嗯,我买只鸡!今晚吃大盘鸡,没事,不贵,先别让妈做饭。我这就回去。
老婆真会关心你啊!我不以为然。
他不回答我的话。再次抱歉对老公说:不行,哥,咱讲好价了,一天两百!我不要酒!
老公说:你数下钱。
不行,哥,小伙急,并不接钱。
老公笑了,你先数钱!
小伙这才接过钱,认真的数了又数,又装出天真的样子,大哥真幽默!
老公又从外面车里拿瓶酒,给小伙子。回去喝点酒,解解困!
小伙满脸感激,两眼看着酒,不敢接,又想接,两手一直在满是灰尘与汗液的汗衫上磨蹭。
我说:接着吧!回去让老婆给你做点菜,喝点酒。难得她一天一直关心你,担心你。
他窘得脸红:我老婆聋哑,与她交流要手势——那都是我爸妈的电话。
我一时被小伙子的话噎着了!跟爸妈说情话?谁相信?
他接过酒:谢谢哥,谢谢姐,你们真是好人,有啥活还联系我,我一定做最好。
快回去吧!喝两杯睡个好觉! 老公嘱咐。
他害羞的笑了,这好酒,回家给爸喝。我走了!有事联系!
他走了,骑着那辆冒黑烟的大旧摩托车。华灯下望着他的背影,一个偌大的“孝”字一直在眼前来回的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