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麦田|[原创] 傻子
傻子真傻,傻到只有别人喊他傻子才会牛哞般回一声:“干嘛?!”
“给我担水!”傻子有的是力气,担两大桶水玩儿似的,脚底生风,后边卸去担子的人需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傻子!你他妈慢点,累死老子了!”恶毒、坦然,一脸讥笑,周围的人也司空见惯。傻子不恼,回一声知道了,闷声瓮气的,脚下依旧不慢。
好多人使唤傻子干活,有心的给个干馍馍,还有的干脆不给一口水喝。傻子在他们眼里就是直立行走的牲口。
也是傻子,不过是女的,或者说是母的,常有人私下里这么说,五大三粗但面若桃花。傻子也是人们使唤的对象,但叫声不那么野蛮,或许因为她是个女的。
“行呀,好歹是个母的,娶回家总可以传宗接代。”有人在女傻子当面评说,当然也包括那个傻子。
傻子憨笑,就有人起哄:“去去去,吃屎都不知道倒顺,笑个逑!”其实,真没人觉得傻子会想女人。就是在小媳妇眼里,傻子也是没有性别的,在山湾里露了白屁股撒尿,不避傻子,还有人喊傻子递过揩屁股的石头呢。
可世事就是如此戏剧性:傻子恋爱了!对象也是傻子。
“他妈的,这驴日的还真会浪漫呢?!”一位还单着的大龄青年猥琐地看着傻子拿了一大把马兰花笑眯眯地去了她家。
傻子牛哞般喊:“莲花,我给你送花来了。莲——花,我——爱——你!”哦,女傻子原来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听到傻子的大喊声,几个小媳妇就羞红了脸,心里暗骂自己那死鬼连傻子都不如,“你看看人家傻子,敢这么大声喊,还送花呢,你给老娘送过个狗尿苔?!”
村上的男人恨透了傻子,叫他干更重的活。傻子应声如牛,健步如飞。
莲花家不同意,撕碎了花,还泼洗裤子的水,但傻子第二天还是在为别人割草时摘了水灵灵的花去莲花家牛哞。有小媳妇拦住傻子要花,傻子坚决拒绝:“这是给莲花的!“
“你看看人家!“小媳妇不高兴,男人就更加恨傻子。
不知傻子用了啥办法叫莲花出来的,没人知道。反正,傻子和莲花拉着手走在交流会的市场上,到处乱转。敢在市场上如此光明正大拉手的,只有他们两人。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西北农村,这是新鲜事物!好多人跟着看西洋景。
傻子不管后边人们羡慕而又嫉恨的目光,专门找着看女人用的东西。有一个发夹很好看,就问多少钱?卖的人说十五!带着调侃。莲花也喜欢,两眼发光面带潮红,但坚持不要。傻子恼了,“你是我老婆,必须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老婆!又一颗重磅炸弹。村上人都把老婆叫婆姨或者娃他妈,老婆是城里人叫法!
交流会回来,莲花挨了一顿牛鞭,傻子在莲花家门外牛吼般地哭,浑身湿透,衣角上淋漓着洗裤子的脏水。男人们幸灾乐祸,有几个小媳妇就躲在家里湿了眼睛。
傻子依旧送花,依旧“淋雨“,直到一辆三马子在鞭炮声中拉走了莲花。那天,傻子砸了他家犏牛的角,血淋淋的,很渗人。
莲花出嫁了,彩礼五万,男人是邻村一个快四十的在煤矿毁容了的老男人。
当夜,莲花跑回家,站在傻子家门口喊傻子,“大财,大——财,你出来,我给你个苫单,大——财——“,牛哞一般,村上人都听到了。
傻子不知道去哪了,反正第二天就再也没见。有了重活,还有人想起傻子,“唉,傻子呢,到哪去了呢,好人啊!“
故事本该结束了,一个傻子,不见了又能怎么样呢。没了傻子,农活照样要干完才行。
一年后的清晨,有人在担水时看到莲花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在大财家门口转团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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