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雨
很早以前,我就对雨有着一种特别的情感,这种情感是复杂的,不能简单地用“爱”或“恨”去概括。我不太喜欢有雨水的天气,碰上下雨天,心里会感觉湿漉漉的,甚至怅然若失,要是下着大雨,尤其是那种瓜瓢一样泼的大雨,就更会担惊受怕。但在南方的夏季里,每每都是会遇上这样的雨,因此,每一个夏季我都是在这种复杂的感受中度过。
那时,老家的房屋是父亲一手建起的土砖屋,房顶上的瓦也是绿瓦,但和诗意的“青砖绿瓦”是不一致的。土砖屋有夏冷的功能,但冬天却一点都不暖和,夏天是凉快了,却会漏雨,一下雨,房屋就像开了“四十八个天井”,母亲只得找出家里能盛装的盆盆罐罐,一个一个放置在屋子里漏雨的地方,一会的功夫,屋子里就摆得满满当当,一伸足就能碰触到那些古老陈旧的器皿。
雨滴掉落于各种器皿里的声音又是不尽相同的,滴滴答答,叮叮咚咚,像极了一曲悦耳的交响曲。雨大的话,这些大大小小盆盆罐罐不出一个时辰就接满了,我们兄妹都会定时地凑过去看上一眼,看里面是不是快满了,勤快的小弟弟总会在它们八分满是时候就水倒掉,他一直都那么乐此不疲,因此其他人都少有倒雨水的机会。
有时,父亲也会找一根竹竿,顺着雨滴掉落的方向,戳向那片被风雨动摇了的瓦片,轻轻地,轻轻地,一下接一下地戳,让它和上下瓦片再重新衔接好,这样漏雨就能止住了,但如果真要遇上那种狂风暴雨,戳瓦的方法也不管用,屋前那棵粗壮的梧桐树都会呼呼地跟着风左摇右摆,像一个根基不稳风烛残年的老人,马上就有被连根拔起的危险,我便担心置身其中的房屋,担心房屋上的瓦片,担心它们真的会被风雨打败,担心一家人没有片瓦遮身、没有立足之地。
其实,我还是多少有点喜欢下雨天的,因为在那样的天气里,小孩没有多少事可做,最多是帮父母绞绞红薯藤,父亲会背着我们绞好的红薯藤去雨水充足的土里插上,要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插好,一刻都耽误不了,绞好红薯藤之后,我们便可以爬上小三间(关牲畜的杂房)的楼上,躲进那些柔软干燥的秸秆、禾草里,美美地睡上一觉,直到骤雨初歇,便自觉地从温柔乡里钻出来从上面爬下来。
我们不会忘记在宝贵的雨后去屋后的树林里采集山珍,得抓紧时间去的,不然就有他人捷足先登了,我和弟弟妹妹们会很熟悉地去找寻那些藏在树林里的枯木,枯木其实就是那些半死不活的树,它的根部可能还是活着,但某一部分却因为生病或者虫害死了,在枯木上面,雨后会长满一块块肥硕的木耳,还有雷公菌。
弟弟会像灵活的猴子一样爬山那些水淋淋的树上,把一块块新鲜的木耳摘下来直接放进袋子里,妹妹则在树底下找着成蔸成蔸的雷公菌,放进篮子里,这些收获还不算丰盛。我们在转遍了整个树林把所有山珍收入囊中后,还要去河边,下雨之后,河里、池塘里的水说涨就涨了,有些不安份的鱼、泥鳅会借机逃出来,逃进秧田里,逃进塘坝里,逃进水渠里,我们会赤脚蹚进其中,挽起袖子,在那些浑浊的积水里摸鱼、摸泥鳅、摸田螺,摸水中的一切活物,这都是我们餐桌上美味的直接来源。
雨和雨水,我曾经就是如此感情复杂地从尔中间走过,一路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