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雍的沿河小区

纳雍的沿河小区

蒙鹏

1

在纳雍，沿河小区、沿河大街，或是小河边，是一个很出名的地方。这不仅仅因为沿河小区是纳雍较早形成的小区，也不仅仅因为它临着一条名不符实的小河，更重要的是，提起纳雍的小区，总会让人和某些特殊的人事联系起来。

从传统意义上讲，从张维路口往下走，过了五眼桥上，就进入沿河小区的范围。白天，从五眼桥拐到沿河小区，两边的门面清一色的关门闭户，门可罗雀。门楣上没什么招牌，褐色的卷帘门上落满了灰尘，门面前也干干净净，和普通的民居无异。一到下晚，这些门面便不约而同地悄然打开。前面的卷帘门高高卷起，后面的左右推拉门却只是裂开一个缝，仅容一人进出。

门面里，昏暗的霓凰灯闪烁不定。一两个穿着暴露、涂脂抹粉的女人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眼睛透过狭窄的门缝，扫荡着路人，特别是男人。这一切，都显得有些神秘。每次路过这里，我的脚步都不由自主的加快，生怕屋里女人的目光，像《西游记》里弥勒佛的人种袋，把我摄进屋去。

门面的背面是菜场，夹在两排房子中间。房子离得很近，不仅能在阳台能够看到对面人家，还能互通气息，隔空聊天。阳台窗户上挂着个门帘衣服什么的，一不小心也许会飞到对面人家阳台上去。因此多数时候，临着菜场的房子多数是拉上窗帘的，无形中给对面的人家增加了些许神秘感。

菜市场像个勤快的小媳妇，起得早，睡得晚。鸡叫头遍，菜场上便骚动起来。商贩们围着一辆辆大货车，拉筐带箩，挑选上称，讨价还价，闹哄哄的，比白天还闹热。一直闹腾到快天亮了，菜场才恢复到平常的“平静”。菜场里虽有摊位，但人们还是喜欢将菜摆在路口边。一律的菜筐子当前，菜贩子坐在后面。见人来，顾客在前面挑选，菜贩子在筐子后面看着。顾客挑好，上称，装袋，付钱，走人。

2

我常常在想，既然叫沿河小区，那应该有河。可是，自从我2001年第一次来到纳雍时，也没见到沿河小区附近有河。倒是看到正在拆除一些旧房，建设一些新房。小区也不封闭，有多个路口进出。多年以来，小区两边当初东一处西一处缺口的地方，都陆续码满了房子。

那时候，五眼桥以上倒是有一片稻田，一条小河在稻田间蜿蜒。小河穿过五眼桥，进入沿河小区，便不见了。原来，河都埋在了地下。菜市场中间那一排门面下面，便是河的上方。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和大多数人一样疑惑，沿河小区为什么叫沿河小区，河呢？这个疑惑，甚至一度困扰着我，让我无法释怀。

后来我知道，沿河小区的那条小河原来叫洗布河。在很长的时间维度里，洗布河像中国的很多河流一样，河水清澈见底，鱼虾成群，两岸水田如镜，稻花飘香。下河摸鱼，河边洗衣，是很多七八十岁县城土著的童年记忆。后来城市扩张，洗布河的河道被封闭，污水也一股脑儿地排到河里，河道上方成了菜市场。洗布河这个名字已逐渐被人们遗忘，小河边或是沿河小区，成为人们对这一带的重新命名，逐渐被人们记起。2018年6月，洗布河部分河道被打开，尘封近20年的小河，得以重见天日。

河道被打开后，我曾经专程绕道去河边参观，像是去看望一位老友，更像是捕捉旧日的时光。我抚摸着河边新安装的栏杆慢慢游走，一些不太友好的气味撞击着我的鼻孔，高高矮矮的排水管镶嵌在两边石砌的河岸上。我到底没有耐心沿着河边走完一圈，寻着一个出口，很狼狈地逃走了。

有河的城市是幸福的城市。河流是一个城市的灵魂。一条河养育一方水土，一条河恩泽一方人民，一条河流承载着一个地方的文明史。当然，河流滋养了人民，河流更需要人民的爱护。

3

五眼桥算是纳雍最早的桥。

有人告诉我，真正的五眼桥在张维路口往上。那里有原猫场乡的政府，一栋二楼的小楼。因为族兄借住在旧楼上，因此常去。老政府旁边有一段破旧的桥面，像是废弃的水槽。这就别人跟族兄说起的五眼桥。旁边是垃圾场，一上路口就臭烘烘的。现在，垃圾场不见了，老乡政府也拆除了，改造成了住宅小区。

多数纳雍人心目中的五眼桥，是张维路口往下的那座桥。十多年前在小城读书的时候，五眼桥还是老桥。那桥似乎历经沧桑，歪歪垮垮，坑坑凹凹，晴灰雨泥，桥两边还长满了野草，以及一些灌木。每次走过五眼桥，我感觉它像是要垮了似的，脚步不觉间加快了。我常常疑惑，明明一个桥孔，怎么就叫成了五眼桥？我也只是疑惑而已，并没有特意去向知晓的人请教。

我在外几年回来后，五眼桥变样了。桥宽了，也平整了，晴灰雨泥也不见了，两边还加上了护栏。护栏之外，一些小冬青扎实地将根镶进石缝里。桥下的河道变成了道路，桥上面的那一片水田，变成了一栋栋高楼。因为是进入小区的必经之路，五眼桥上整日里车水马龙。夜间更是闹热，夜市摊摊占据着显眼的位置，一个接着一个。发展大道到沿河小区的道路打通以后，五眼桥上似乎更闹热了。

站在五眼桥上看沿河大街是最佳位置。明晃晃的街道从北边远远延伸而来，一直往桥下穿梭而去。我有时候便疑心，这街道过了桥脚，还会向南而去。当我穿过桥面到桥的另一边，大街的尽头是一个小区的入口。顺着石砌的梯子下到桥脚，桥下设置了一道门岗。一些车辆进进出出，一些车辆歪歪斜斜地停在门岗内的人行道上。当初我疑心沿河小区是不是成了交通死角，直到恒达的地下拉槽和山水绿城侧边的新径路建成后，我才知道这担心纯属多余。

4

沿河小区的北边是汽车站，曾经是纳雍的标志性建筑。汽车站原来在丫口上，1969年3月建成投用，1996年搬到小河边。2016年6月，汽车站搬到了新城区。

汽车站所在的小河边，是从西边进出纳雍县城的交通要道。县城往来水城、昆明，以及县内勺窝、骔岭、阳长、百兴、曙光、新房等乡镇，还有金沙、黔西、大方等往来水城的过路车，都要打汽车站门口的小河边过。

因此，几十年里，小河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进出城高峰期，遇到一两个性子急的司机，非堵车不可。一堵，就堵到大新桥，甚至三公里。我曾经在殡仪馆的山上看到小河边堵车。黑夜里，县城的灯光似乎延伸到大新桥来，闪烁移动，甚是壮观。

偶尔走过汽车站门口，最怕那些围上来紧紧追问你的男女。“兄弟，走哪点？”“贵阳！贵阳！”“水城！水城！”我是不喜欢我陌生人说话的，这时候只有默默的赶紧走开，脱离尴尬。我在想，汽车站就在里面，要去哪里进站买票上车就行了。追着别人问这算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真切地看到，有的人确实跟着吆喝的人上了车。有去水城贵阳的，也有去县内乡镇的。

进站也麻烦。车站门口最先展示的是纳雍烙锅，一排排摆放得整齐有度，就像金海酒店背后曾经的烙锅一条街一样，只留下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孔道。进站得左避右让，像跳舞一般，生怕衣袖碰着摊子。也有像吆喝坐车一样的男女吆喝吃烙锅，远远了还回转身子来张望。

后来，汽车站搬到了新城区，高速连接线也修到了三公里。西出纳雍，多了条宽阔大道。曾经的汽车站，改造成了菜市场。汽车站周围，失去了往日的喧嚣。依托人流量而生存的烙锅摊摊，有的已经支撑不住，另谋生路了。

5

沿河小区曾经是很红火的，门面一铺难求。县城的手机店，基本都在小区里，两边都是，一家连着一家。对于喜欢货比三家，讲究物美价廉的人来说，那是再好不过了。一家打发点时间，遛个下午都没问题。阿蒙手机店算是纳雍最大的手机店。手机店上面曾经是血站，常有人进进出出，搞得有点神秘。

其实，小区曾经最火的，要数饭店和小吃店。一到下晚，小区的饭店一座难求。入夜，酒店里便飘来悠悠的划拳声。十点来钟，人们便陆续勾肩搭背地走出饭馆，有清醒的，也有醉酒的。醉酒的一般都由清醒的扶着。醉酒人往往犟得很，还是路痴，扶他往东，他却偏偏往西。遇到一两个落单的酒鬼，嘴里往往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节假日大多数人都闲着了，但饭店正是最忙的时候。这时候，聚会的，办酒的，扎堆儿挤在一起。中午，办酒的人家便在人行道上放个桌子，架起太阳伞，摆出香烟瓜子，开始收礼。这样的摆设一家接着一家，从街头到街尾有个十来家也不稀奇。这可苦了过往的行人，宛若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物。也苦了那些赶酒的，一不留神就会送错礼。

小区的夜市是值得称道的，比如烙锅，比如炒饭，比如烤鱼。与别处的夜市大多是摆在人行道上不同，小区的夜市是躲在巷子里，门面里。炒饭要数吴二大排档。有炒饭，也还有鸽子汤、老鸭汤什么的。主厨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手脚麻利，技术老道。每次去哪里吃夜宵，都要排队等上一等。但是，都等得不长。吴二大排档在县城有几家分店，小十字有一家，听说后来拆了，搬到梦想宜城小区了。

其实，搬家的不只吴二大排档小十字店。随着纳雍城市向南发展，纳雍的商业中心逐渐向环城路及以南发展。盛世国际小区一带，逐渐成了纳雍新的商业中心。饭店、酒店、银行、服装店都往这一带聚集。曾经的沿河小区，就像后来的大小十字，只能回望那往日的繁华时光。

2019年12月30日-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