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暗桩五 | 雷横、吴用
智多星吴用,明陈洪绶水滸叶子
插翅虎雷横,明陈洪绶水滸叶子
梁山一百零八人里边,一向混迹江湖的不多,之前许多人尚属体制中人,如郓城一地就有宋江、朱仝、雷横等人在衙门里做事。从衙门到江湖,不是一步就能迈过去。同样,在官署职守与江湖道义之间,也并不是非此即彼的抉择。
//////////////////
郓城县靠近梁山泊,新来的知县时文彬担忧盗贼进城,到任之日即以治安为要务,着令本县尉司两个巡捕都头每晚带队巡逻。这两个都头就是朱仝、雷横,皆非等闲之人。时知县划定的巡逻范围不只限于城内,包括县城周边村落,且巡察路线亦有交代。命朱、雷二人分头由东门和西门出城,一路穿村入乡,最后在东溪村交互折返。
某夜,雷横行到东溪村,与朱仝汇合,撺掇他去城北十几里外庙台子村抓赌。说是有暗钩报信,那村子里每逢初一、十五开柜坊设赌。初一小耍,十五大耍,这日正是大耍之夜。朱仝说那村子不在巡察地界,上头让他们抓贼治盗,没让他们理会乡里人置柜耍钱的破事。雷横那些歪脑筋他是心知肚明,无非是想藉抓赌之名趁机捞些银子。朱仝自顾打道回府,雷都头带着手下二十个士兵,趁着明晃晃月光,躠去庙台子。
天黑后,庙台子村口小树林就拴满了马匹和驴车。这些马和驴载着它们的主人从四乡八村来这村里聚赌,还有从县城来的富户子弟。雷横到那儿,吩咐几个士卒守住车马,自己带人直扑村里。据暗钩报告,赌柜设在村西一座青砖院里。可他们一进村,就被村民发觉,还来不及包围那宅院,赌徒们已纷纷散去。雷横正欲堵住院门,正恰闪出一个彪形大汉,后边跟着个戴头巾的秀才。觌面之际,他认出这大汉正是前些日子在东溪村灵官庙逮住的那个王小三,晁盖说是他的外甥,倒卖枣子的行贩……猛可里想起,协查公文里提到,黄泥冈劫生辰纲就是“贩枣子”那伙人!月光下,对方认出是雷横,打翻贴近的两个士兵,便往朝村外野地里奔去。雷横一口气猛追,到底没能追上。回到赌场,见士兵已将没跑掉的七八个赌徒捆绑在一起,柜上收缴的银两足有满满一笸箩。他认出,那堆赌徒里边秀才模样的是本乡教学的吴用先生,便吩咐将吴用带回县衙,其余的痛扁一顿以示惩诫。
雷横是喜不自禁,不曾想搂草打兔子,抓赌抓到一个黄泥冈盗贼。这面白须长的吴用准是那团伙里的智囊,灵官庙那夜他与刚才跑掉的王小三斗朴刀,便是他甩出铜链来劝解。他们不是一伙才怪。还有那个晁保正,怕是也牵扯其中?士兵将吴用押回衙里,雷横到街上吃了宵夜,亲自去监所里审鞫。审到丑时,闻得头遍鸡鸣,吴用总算都撂了。据供说:跑掉的大汉是赤发鬼刘唐,这教授是让刘唐拉来陪赌的。其实吴用自己亦好赌,不经意间流露,他们窝在晁盖庄里那些天,也尽是玩些樗蒱博戏打发日子。黄泥冈劫了生辰纲,各自分到钱财,嗜赌的刘唐更是心痒手痒,非让吴用陪他来耍一把。雷横见吴用一副文弱样儿,就省了动刑吊打,吴用也是不慌不躁,像课徒似的从容道来。他说刘唐本指望这一宿赚个盆满钵满,不料官兵来得太快。雷横觉得奇怪:“怎地知道稳赚不赔?”吴用道:“牌局上有算法,他知道我会掐算。”说了半天赌局的事情,雷横听得纳闷,他只是耍赌犯禁么,劫生辰纲可是杀头之罪,怎生成了捎带脚的事儿?雷横略知这“智多星”大名,却看不透他葫芦里是甚么药。
画了押的供状上写着晁盖、刘唐、公孙胜和阮家三兄弟姓名,雷横虽不识字,却托着腮在那儿瞅了半晌,心头的欣喜已荡然无存。晁盖,江湖上都道是义薄云天的好汉。他想,不是惹不惹得起,难道真愿意跟他做对头?
静水深流,晁盖身后是偌大个江湖。盗贼,换个说法是豪侠,是江湖中人。江湖,就是那些不吃皇粮又跟官府过不去的橛子……
想过来想过去,这吴用还真是无用,真是个烫手山芋。
鸡鸣二遍,雷横从侧廊一步步踱来,天井里已隐隐见亮。走过押司房,见门内亮着灯,踅转身子进去。宋江埋首公文堆里,见是雷横没甚理会。雷横将吴用的供状甩到案子上,问宋大哥怎办。宋押司一把推开,只道:“赶紧把人放了!”雷横说:“早让他走了。”说完收起那份供状掖到衣襟里,摇摇摆摆走出,一径出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