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闺蜜王海英【岳林】

我和王海英都是1947年出生在王家村的,她比我大9个月,两家相距四五百米,从懂事起我俩就在一起玩。玩石籽、玩线球、玩跳房、玩包包……从来没有因玩闹出纠纷而哭喊起来,双方大人因此总夸奖我俩乖巧听话不惹家人闹心。

有一天,海英一大早就跑来我家告诉我:“我爸爸昨晚回来了,给我买了新衣服一一花上衣、花裙子、红皮鞋,晚上睡觉前就试过了,可漂亮了。”看她高兴得不能自已,边说边跳,我也陪她跳起来了。

可是没过几天,听外面大人说,清吉(海英爸的名字)回来是办离婚手续的。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有一部分中青年男子以“妻子无文化,没有共同语言或父母包办代替”为由提出离婚,手续都办得爽快利索。

果不其然,两三天后,海英的母亲就来我家说,婶子呀,我俩离婚了,手续已经办完。听说哪儿有这茬,想着我点儿。话还没说完,泪就簌簌地滴落下来,海英也哭了。我也哭着问母亲:“娘,海英也走吗?”

“孩儿不离娘,官不离堂。这么小的孩子,离不开娘呀!”母亲又接着说,“这清吉呀,也是穷人家的孩子,长大就变成了铁石心肠。大人离婚,孩子遭殃啊!”

过后没几天,海英就跟随母亲改嫁到二里开外的郭家屯村一姓吕人家,名字改叫吕海英。

(苏世一摄影)

那年七月,母亲蒸了一大竹篮白面馒头,拉着我背着村人去郭家屯给海英她娘送“羊”(改嫁的二婚娘家也要给闺女送三年羊以图吉利)。虽说相距二三里,大人也不放心我俩小孩单独见面,两年后到了上学的年龄,海英就在郭家屯上学,我呢,就在王家村上。到了二年级时,有一天下午放学,海英走到墙角拐弯的地方,有几个挑皮捣蛋的男生开始在背后你一句我一句地指点议论:“王海英,小撵脚,跟随母亲嫁吕家。王家嫁到郭家屯,王姓改成吕海英。”赤裸裸的羞耻,击中要害的侮辱,使她无地自容,狠不得找个地逢钻进去……整整哭了一夜,不敢让家里人听见,第二天一早告诉母亲:“娘,我今天感冒了,去学校给老师请个假。”

那天,有好心人告诉我,说海英在王家村路东口转悠了好半天,我急忙去找到她,硬把她拽回家里,路上她把知心话给我说了,到家后我告诉了母亲。母亲给我俩晾了两杯水,自己忙去了。午饭后母亲对海英说:“孩子呀,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再穷的家也是自己的好!再说了,你回来了,母亲也省点心。”

母亲私下里对我说:“海英如果真的没地方住也能让她来咱们家吃住,你们俩作伴上学也挺好的。咱不怕出力不讨好,就怕出力讨人嫌。如果那样做,怕她二爷二奶没面子,怕叔叔婶婶有看法一一好像咱们外人还比人家一家人亲切。”

很快海英就转来王家村上学了,她聪明伶俐,成绩优异,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她,她马上像变了个人似的,天真活泼,精气神十足,唱歌跳舞样样在行!

母亲的担忧并不多余,她告诉我,海英回来住的家,这是二爷二奶家,不是爷爷奶奶的家,中间又隔了一层血缘。一大家子八口人一一一二爷二奶,叔叔婶婶,俩弟一妹和她。人多事多,人多作乱,加上又不是“一股水”,就她一个是外人,自然就容易惹事生非。我亲眼见她婶有一次来给我母亲说,这海英呀,别看恁大了,吃饭就不知道让老人和孩子,只管自己抢好的吃,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饥……母亲好言相劝,她也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呀,少娘没老的怪可怜。你把她当成自己个不懂事的孩子吧,谁养谁亲,树高千丈不忘根!

1957年,海英她叔被划为右派分子。每次村里开批斗会,都要被拉上台作陪斗。这样的家庭环境大人小孩都情绪低落,相互之间矛盾越来越多,海英被单独踢出来自己一个人生活。

常言道,福不双降,祸不单行。不到一年,她父亲在洛阳拖拉机制造厂也被打成“反革命分子”遣送回老家,海英就和父亲一起生活。

因为父母离婚后,彼此都没见过面。谁的心情也不好,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要哪天下雨不出工,父女俩谁都不主动说话,屋里就像没人一样冷清。60年公共食堂刚解散不久,谁家粮食都不多,都是低标准瓜菜代的穷日子。穷是穷,但家里都有温馨有亲情,有相互暖心的话语交流,这父女俩不行。因为从小父亲没有陪伴过孩子一天,长大了怎么努力弥补也无济于事。何况父亲正处于工作丢失、身负罪名的当下!做任何事情都是心不在焉。如此说来,行同陌路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哪一天,继母从洛阳寄来信件或邮包,应该是心情愉悦一阵儿,脸上带点笑容的时刻。可父女俩一人一张纸,看完就了事,还是无话可说。按我的理解,这继母还算是心底善良的继母,冬天给女儿寄毛衣、棉袄、手套、帽子;夏天,上身是花的良长袖短袖,下身是卡机布浅色深色西式裤,我都羡慕不已。可他父女俩麻木不仁,连用眼神儿交流一下的愿望都没有。终于他们都觉得在一起尴尬难堪,还不如各自另过轻松自然。二爷二奶知道后,也同意了他父女俩的意见,就分开另过了。

1961年,我和海英都去合涧二中参加小升初考试,结果海英落榜了。这事完全出于海英的预料之外,我也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海英不服,托人找到二中学校问个明白,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你的档案里注明了,此人不宜录取。”一句话破灭了海英上学的梦想,也关闭了所有学校之门。一连几天,她躺在床上哀声叹气,茶饭不思……她才猛然醒悟,以前那些琐碎小事都是毛毛雨,今天这才叫致命的打击。如果不能上学,我宁愿不活……

有一次,我硬把海英叫到我家里来,中午,母亲蒸了一大锅粉条白菜豆腐陷包子,全家人包括海英在内高高兴兴吃完饭后,父亲坐在床边给海英轻声细语地聊天。海英呀,你现在还小,人一生路长着呢。这一会儿你没学上,不等于这一辈子没学上;人一生30年河东,30年河西,谁都有下雨忘记带伞的时候;公共食堂刚成立时说得天花乱坠,谁能想到不过三年全部散伙;你爸那会儿遭难不得不回来务农,谁想到只两年后又被招回……人呀,能上能下,能屈能伸,只要你心里想学习,时间都是人找的!

我上初中后,为让海英也跟着学习,我把三哥头年用过的一套书(除了俄语外)全部给了海英,每天放学后,我把老师留的作业给她抄一份送去。初中三年来也只需给她补习代数、几何和物理、化学;文科就自己学习,作文题目按照我们在校老师布置的去写,有时候我感觉她写得不错,就拿去让老师看,老师认可了,就当范文在班里读一下。每当我把这事告诉她时,海英总是满面笑容,幸福无比!

三年来,每年每学期的期中期末考试卷我都要给她抄下来,让她自己做题,她的成绩一点也不亚于在校学生。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这一代人就如银环妈数落银环时唱的“由初中升高中,升来升去升到农村。功不成来名不就,你不怕丢人我怕丢人!”

当我还在期盼着高考机会早日来临时,海英早就抽机会完成了安阳师专的四年学习,毕业后被分配到安阳市区某中学教初三语文。当时她准备去安阳师专考试那会儿,预先通知了我,可是我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于是,我没有跟她一起去。

海英是20岁从安阳师专毕业后结婚的,爱人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国家没有分配工作,俩人就住在了学校里。海英一生嗜书如命,在这四年学习期间,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学校操场周围,大小路边,犄角旮旯随时随地都能检到半新不旧的书报杂志甚至课本,总是忍不住连连叹息,多可惜呀,这么好这么新的书就被抛弃当垃圾啦!她把这些书报全部检起来,三四个月就把操场旁边空闲的一间小屋堆满一米多高,她还挑出来一部分存放到自己床下纸箱里,便于平时阅读摘抄。同时她与学校管事的师傅说好,把那间闲置的小屋里的书报杂志分门别类摆放在一张用砖跺支撑的大木板上,擦摸干净,舒展平整,欢迎大家来借读。简易的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书库”两个大字。正下面写着几句话:报纸杂志和课本,阅读过后别乱扔。送来书库我看管,随时随地来借用。右下角注名:王海英。

在四年争分夺秒学习生涯中,忙中偷闲,让这些闲散书报发挥余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尤其是对海英来说。因为她节假日星期天寒暑假哪儿都不去,就在学校专心一意地读书学习。检回来的那些书报杂志和课本挨着看,重点读,要紧的摘抄笔记。挑精华给大家分享些许:

一、陶冶情操

1、用最少的悔恨面对过去,用最少的浪费面对现在,用最多的梦想面对未来;

2、成熟的人,不问过去;聪明的人,不问现在;豁达的人,不问未来。

3、爱的境界里有一个层次是:你允许你爱的人离开你;

4、水一旦流深,就会发不出响声,人的感情一旦深厚,也就会显得沉稳。

5、衡量一个人的成功标志,不是看他登到顶峰的高度,而是看他跌入低谷的反弹力!

二、写作讲解

看世界看的是细节,看不到细节就什么也没看到。

1、细节之美。作文就是发现美,表现美,享受美的过程。我们想写好作文,就得哪儿美往哪儿走;

2、细节从回忆中来。

回忆包括:体力、智力和意志力;

智力包括:记忆力、理解力和想象力;

3、细节从观察中来,细节从耳朵里来。

三、《焦点追踪》

2013年,中高考"必考点"曝光以后,距离中、高考仅剩一学期,正是考生为中高考备战的关键时刻,一套神秘的中高考复习资料让许多初三高三的家长争相抢购。由中、高考命题专家,各大名校老师编写,北大出版的这套资料太好了。""每年这套资料都出现大量跟同年高考、中考特别相似的题,有的竟然是一模一样。《焦点追踪》这只是个栏目,里面内容很多,海英都保存了下来,一有机会她就和教研室人员商讨,她觉得这也是提高升华自己的一个渠道。

几年后,海英由教初三语文提升为教高一语文,而且直接送毕业班,职称由一级升为高级。

她爱人受她的影响,也很快喜欢上读书学习。有一天,他吞吞吐吐,犹豫了半天,好像鼓足勇气才说出口似的,我也想当一位人民教师!

海英乐不可支,哈哈大笑起来,我真高兴,终于等到你自己开口了。我来教你,一年后保证叫你梦想成真!

2020、12、18

【作者简介】:岳林,退休职工,爱好文学,爱好演讲,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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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以书为伴 天宽地阔》
2、《殷之光老师,我想对您说……》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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