崤函古道石壕段遗址: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
去岁元旦,豫西诸地雾霾重重。我独自一人经洛阳,新安,义马,渑池,沿着昔日的丝绸之路,去往崤函古道。只为遇见在早已掩埋在陇海铁路和国道、省道之上,被人们渐渐遗忘的崤函古道,那幽咽滴血的哭泣之声。
崤函,崤与函皆为古地名。崤,即崤山,指今潼关以东,陕县嶔崟山以西,今天的地理教科书将此段概称崤山山脉,属于小秦岭余脉的东延部分。秦晋之崤之战,“三十二年,晋败秦师于崤”即此。函,即函谷,从函谷关向西至潼关古道皆处于狭谷之中,深险如函,得名函谷《读史方舆纪要·卷五十二》有:“自崤山以西,潼津以东,通称函谷”之说。
崤函古道因其大部分路径均穿行于崤山之中,加之所经函谷关,故名。这条路经以洛阳为起点,西至潼关,所经崤山之途,山路险峻,谷深道曲。丝绸之路开通后,崤函古道又与其他道路组合,从原来的“区域性”通道一跃变成“国际性”通道丝绸之路的重要干线道路部分,地位非同小可。
目前崤函古道保存最为完好的就是位于陕县硖石乡车壕村东南的嶔崟山北麓的石壕段了。嶔崟山是崤山主峰,地处硖石乡东南,由于该山北坡向北逐渐延伸,自然山体阻断了东西向通道。石壕古道就是为贯通这一道路,先人们才依据自然山势,由东向西翻越嶔崟山北坡修筑的一段险道。此段古道群山挟古道而行,险峻之处道在深谷之中,两壁悬崖,山石峭立, 壕深谷窄,艰险地段山高坡陡,地势险要,被历代称之危途。今硖石村东侧岭上尚有车壕,驾马岭,车马岭等地名。
说地位“非同小可”绝对不虚,可是媒体动不动就宣传什么“崤函古道:丝路唯一的道路遗迹”这种唬人的抢眼的标题,就有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两句,丝路的道路遗迹并不仅河南有,在甘肃境内的北石窟寺附近,宁夏境内的须弥山石窟附近也有相当可观的道路遗迹。虽然哪里并不是丝绸之路的主要干线,但是作为丝绸之路的组成部分是毋庸置疑的。用“唯一的道路遗迹”这样的词语夸大宣传实在不该。崤函古道到现在也只是第四批河南省保,即便是进了世界遗产的金字招牌也并未得以荣膺七批全国重点,值得耐人寻味。
当然,大概是崤函古道石壕段“出土”的缘故。车辙及骆驼脚印非常新鲜,在我所见的道路遗迹中,非常具有可看性。加之附近并未过度开发,在荒草萋萋中,更显得苍凉与悲壮。
夕阳下我的背影,竟也透着些许苍凉。岁月的更迭,千年的时光,昔日繁华的古道,而今显得那么落寞。
望着眼前这条路,不禁的想起了杜甫,当年杜少陵就是从这里一路走来,挥泪写下不朽诗篇《三吏三别》。那是乾元二年三月,唐朝六十万大军败于邺城,郭子仪等退守河阳(现在河南孟州),并四处抽丁补充兵力。杜甫这时刚好从洛阳回华州,途经新安、石壕、潼关等地,所经之处,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他心怀激愤,写下了这一组字字是血泪的三吏三别:《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新婚别》《无家别》《垂老别》。
千年前的那深夜,古道旁,杜甫投宿石壕村,遇到吏卒深夜捉人,怒声,哀求声,哭泣声,嘈杂声撩拨着少陵脆弱的心,写下这些句子: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
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
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站在石壕古道上,这千年前的声音如此清晰。苍茫暮色中,崤函古道边,那“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的呜咽声、低泣声如在耳畔,依然撩拨着这个时代最脆弱的内心深处:兴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