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眼于意境,诗的三种类型
主观抒情的诗,直抒胸臆的诗,应是更为本色的诗
相信先民初创的诗歌就是主观抒情的,直抒胸臆的
今人推断为中国诗史上最早的一首诗歌,据说是禹的妻子涂山之女为等候南巡的丈夫早日归来所作的情歌“候人兮猗!(17)“这首歌就这么一句,译为现代汉语,大约就是“等候我的人啊!“很明显,这是直抒其情而完全不用意象的。
但古人恐怕早就意识到了,直抒胸臆的表达有时会有“言不尽意“的缺憾,并且早就找到了“立象尽意“这一有效的补救方式。
如果说相传为虞舜时代的《卿云歌》尚有后人伪托之嫌,《诗经》里的《鹤鸣》等意象诗的出现,却是确凿无疑的
此后,中国的诗歌背离主观抒情本色的趋向越来越明显,并渐渐走出了一条客观化即意象化、意境化的道路。其中有一部分诗歌在客观化的道路上走得更远,甚至拒绝抒情写意。
但也有一部分诗歌恪守本色,坚持主观抒情,直抒胸臆,拒绝意象化。
于是,着眼于意境,诗可以分三类:
一是 主观抒情、直言其意的诗;
二是 以象寓意的诗,其主观之意,与客观之境相互依存,可谓主客二元结构的诗;
三是 客观地咏物写景或叙事的诗,即无所寄托的纯粹的景物诗或叙事诗。
以象寓意的诗,是将抽象的情思具象化,也就是将在时间坐标上流动的情思加以空间化、立体化,使诗中有画,其诗随之就有了意境;坚持直抒胸臆的诗,有点缀性的意象存在,可造成浅淡的意境,全无意象,则全无意境;纯乎客观咏物
承认诗的这三种类型存在,则不必认为意境是诗歌唯一的审美范畴,不必将意境之深浅或有无,作为衡量诗歌艺术品位的唯一标准,不至于认“作诗之妙,全在意境融彻
诚如袁枚指出的:“严沧浪借禅喻诗,所谓“羚羊挂角“,“香象渡河“,“有神韵可味,无迹象可寻“,此说甚是。
然不过诗中一格耳。阮亭奉为至论,冯钝吟笑为谬谈,皆非知诗者。诗不必首首如是,亦不可不知此种境界。(20)“王国维更明确指出:“文学之事,其内足以摅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者而已。上焉者,意与境浑。
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苟缺一不足以言文学。“这里,“意与境浑“、“以境胜“、“以意胜“正好就是上述着眼于意境区分的诗的三种类型。其中“以意胜“应是“意浓境淡“,“以境胜“应是“境显意隐“。
李白的《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直抒胸臆,
一腔怀才不遇的狂放忧愤之情的尽兴倾诉,满腹报国无门的牢骚不平之气的痛快宣泄,通篇只有黄河之水和镜中白发两个意象,加上陈王曹植当年纵酒使气的一处借景,难以展开诗境,这是一首以“以意胜“的典型之作。
与之异曲同工的是高适的《封丘作》
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
只言小吏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
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悲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
生事应须南亩田,世情尽付东流水。
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日迟回。
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
一向胸有大志,自诩“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的诗人高适,年近五十才得中进士,做了封丘县尉这样一个七八品小吏,不堪忍受“拜迎长官“、“鞭挞黎庶“的勾当,刚刚上任,就想归隐。满腔痴情怨气一吐为快,无暇顾及意象及“生于象外“的意境的营造,应是其“多胸臆语,兼有气骨“的风格的代表作。
箫声咽,
秦娥梦断秦楼月。
秦楼月,
年年柳色,
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
咸阳古道音尘绝。
音尘绝,
西风残照,
汉家陵阙。
李白所作的这首《忆秦娥》,由一西京女子于清怨的箫声之中独倚秦楼,见月残柳老而伤春怀旧,进而放眼咸阳古道、汉家陵墓,感受萧瑟秋风、夕阳残照,生出繁华难驻、青春不再、盛极不免其衰的无尽悲慨,其意境恢弘而苍凉,历来为诗家所称道。此种作品,便是“意与境浑“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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