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调查】天津9岁男孩深秋睡车顶?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经津云新闻了解,该男孩小天(化名)今年9岁,目前与母亲一起生活,母子二人每月的救助金总计3395元,河西区为小天成立了定向救助工作组,目前已救助帮扶近半年,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个孩子最大的问题在于对他的监护,但这恰恰是工作组无法完全替代的。
睡车顶那晚被找回 然后又跑了
10月24日晚,小天睡在一辆汽车的挡风玻璃上,被人拍成视频上传到网上。小天告诉记者,那天他早上就出了门,一直到晚上才回家,但他妈妈已经不让他进门了。“夏天(指6月夜宿彩悦城废弃设施)那次后,我妈要求我必须晚上8点以前回家,那天她说了让我到点回来,但我没听见。”于是小天跑到小区里,找了辆车爬上去睡着了。晚上10点左右,他的妈妈刘某找到了他。“她打了我一顿,然后让我回家罚站,我夜里1点多才睡了觉,是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趴在桌子上睡的。”小天说,他不敢上床睡,因为平时他和妈妈睡在一张双人床上,他怕上床的动静会吵醒妈妈,继而被发现自己没有罚站。
10月25日周一,小天睡在车顶的新闻已经开始在网络发酵,但河西区民政局、相关街道、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们都在焦虑另一件事,因为当天下午他们获悉,小天又跑了。工作人员们找遍了地铁站、彩悦城、万象城等他常去的地方,最后在他家附近的一个拉面馆门口找到了他。“我们找一个地方就在群里发一个消息,晚上差不多11点半才找到他,所有人才松了口气。”河西区民政局社会福利服务中心副主任周敏一边给记者看群聊天记录一边说。周敏说的群是一个工作群,于今年6月建立,专门用来沟通小天的相关事宜,群里有多部门的相关工作人员共10人。
去年2月开始救助 办理低保并安排入学
河西区民政局主管救助的副局长王哲告诉记者,小天与其母亲刘某是2020年2月从山东返津的,当时滞留在一个便利蜂超市内,防疫人员巡街时发现了这对母子,河西区民政局立即将他们安置进宾馆,并对他们实施了临时救助,共为他们发放1000多元的生活费。经了解,刘某为1970年生人,户籍在本市河西区,多年前结婚后随丈夫到山东生活,二人婚后无子女,后刘某与小天的父亲结识,并生下小天,直至2020年返津。
在宾馆住了104天后,街道为刘某办理好了低保,2020年8月,小天的户口也得到了落实,结束了“黑户”生活,并被安置入学。街道又为小天办理了低保,加上每月的住房补贴、困境儿童补贴、残疾人补贴(刘某有听力残疾),刘某每月共可以领到3395元的救助金。
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刘某租了一间约10平方米的房子,每月房租700多元,小天上学不用交学费,餐费减免,他们本以为刘某母子从此可以安心生活了,却没想到事情远远超出他们的意料。
自述离家是为躲挨打
警方请专业人员对小天和刘某做过测评,初步认为他们的精神、智力都是正常的,然而这对母子的日常生活经常让人觉得异常。
作为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小天经常离家出走,现在他居住的小区里几乎每个人都认识他了。他常常跑出去一整天,饿了有人会给他吃的,困了就随便找地方睡觉。有人问他晚上在外面睡觉冷怎么办,小天把衣服后面的帽子套在头上,笑笑不说话。
李老师是小天的班主任,刚接触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她有很多事难以置信,“去年9月1日是小天第一天报到的日子,一般的家长心气都很高,甚至全家出动送孩子入学,但是小天却没来,我给他妈妈打电话,他妈妈竟然说她要先找找孩子。我听完就一头雾水,怎么还要找孩子?”第二天,刘某来到学校,和老师简单说了一下她的家庭情况。“他妈妈说他昨天在长椅上睡的,我还以为她在编故事,后来这种事多了,我才知道是真的。我们找他妈妈谈了很多次,希望她承担起母亲的责任,但是作用不大。”李老师轻声叹了口气。
为什么总是跑出去?面对这个问题,小天的眼睛瞟来瞟去,不做回答。经过反复的引导询问,小天才告诉记者,他离家常常是因为他妈妈心情不好躲出去的,如果在家里,他怕会挨揍,说到这里,他一歪头,露出右脖颈处的一处伤口,伤口不深,约四五厘米长,已经结痂,类似的伤口在他的双臂、手上也都有,“是我妈妈拿手打的。”小天说。李老师告诉记者,夏天的时候他们也能看到小天手臂等部位有血印子,据小天说是妈妈打的。
吃饭常点外卖 几无耐心陪伴
小天离家出走,刘某很少焦急地外出寻找。“她说她腿脚不好,还说她找不到,实在没办法,我们告诉她孩子一不见了你就报警,于是她每次都报警。今年6月他跑丢了,我去接的他,一起坐警车回家,我说我是第一次坐警车,结果孩子说,他都坐了好多次警车了。”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挂甲寺派出所主管社区的民警回忆,仅他自己接到报警将小天送回家就不下10次,他的同事也送过小天,有时刘某接小天回家途中孩子跑了,刘某也只是打110,然后就自己回家了。
刘某具有中专学历,曾从事过幼儿保育的工作,她出门时会穿得很整齐,将自己也照顾得不错,但她对小天似乎并不上心。“她家里有两个洗衣机,一个专门用来洗内衣,她还喜欢买衣服,用电动牙刷,但是在她家里,你看不到什么孩子的东西,她屋里的双人床上放着大箱子,隔开她和孩子,孩子睡觉的地方只有一个窄条。”一位多次入户的民政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有一次我们在她家待到吃饭时间,我们催她去给孩子做饭,但她不去,她平时不怎么做饭,吃饭大多点外卖。”
小天告诉记者,刘某在家时大多数时间都是刷手机、看抖音,所以他有时也会因为无聊跑出去。
今年4月,小天和一个不明人员从青岛去了银川,后由银川救助站将小天送到了其生父所在城市青岛的救助站,最后又从青岛将小天送回了刘某身边。
看到母亲不怎么管他,参与救助的工作人员们常常主动照顾小天的生活,给他买衣服、带他吃饭,前段时间他的脚被鞋子里的沙子磨破了,是学校的老师发现了,并给他处理了伤口。“他书包还丢过一次,学校给他买了一套新的学习用品。”周敏说,9月初,她刚给小天送去了10双袜子、1双鞋、3条裤子和家居服等换季衣服,全都是自费购买的,“睡在车顶那张照片里的那一身衣服都是我买的,实在看不过去了,老师们也给他买了不少。”
在学校办公室,孩子见到了熟识的工作人员一把搂住
孩子暂被保护起来 后续救助措施正在研讨
“睡车顶”新闻发酵后,河西区民政局暂时将孩子接出,安置在一宾馆内。“主要是怕孩子受到打扰,对他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王哲副局长告诉记者。
目前,小天的属地街道和户籍街道每天共同派出4个人,2人一组负责接送小天上下学以及衣食住行,晚上有工作人员辅导他学习和玩耍,这种陪伴带给小天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连老师都发现,小天这几天十分活跃。小天告诉记者,他很喜欢这几天的生活,每天准时上下学,晚上也有人陪他。
送孩子上下学
1年多来,河西区对小天母子的救助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但如果刘某的母亲角色一直缺位,所有的救助都只能解一时之困。如果母亲不能履行监护责任,可否将其监护权撤销?针对这个问题,河西区民政局专门与刘某进行了商谈,想要听听她的意见,但刘某一直不肯对这个问题给出明确答复。小天听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给他描述的福利院的生活后显得很向往,但在最后时刻,他提出,想要带着母亲一起住到福利院。
工作人员在宾馆辅导作业
警方联系过小天的生父,但对方一直不接电话。小天也不愿与生父一起生活,据他说,生父会用脚踹他。
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所有人都从未想过放弃这个孩子,尤其看着他抱着救助的民警问能不能管他叫“爸爸”的时候,大家对这个孩子都十分心疼。对于小天后续的救助措施目前仍在研讨中,撤销刘某的监护资格是最后一个备选项。
津云新闻记者 顾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