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谬(内蒙古)
自小生在城中的看此城,大抵厌倦,外来的他者看此城,抵达新鲜。每当一个旅行的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奔向某个目的地,看到多年行走于此城的我,他的新鲜与我的疲倦陷入时间的漩涡,彼此都像是看到了外星人。时间匆匆,你只能选择屈指可数的他者,也只能落脚屈指可数的城市。我生于塞北,那时四面都是平房,城没有那么高,距离楼的出现尚有距离。人们裤带上别着的那一串串钥匙可以打开曾经时光的门。关于三娘子,每次重述她的历史时,我总要再次在纸上画个图,梳理复杂的人物关系。如果你上网查这个人物,她的成就是“辅佐三代顺义王”。“辅佐”有个隐匿的含义就是成为了王的妻子,而按照当族当地的旧俗,三娘子因肩负与明朝边境贸易不得不修好的政治外交任务,20岁嫁给阿拉坦汗,32岁嫁给阿拉坦汗的长子黄台吉,37岁又嫁给黄台吉的长子扯力克。三娘子用婚姻的方式维护与明朝边境贸易的稳定,因为如果不是三娘子从中调停与斡旋,这俩继子与继孙,也就是三娘子的第二、三任丈夫都要强行与明朝开战。由于三娘子跟着第一任丈夫阿拉坦汗与明朝分2次进行了20多年的战争,她深知开战的后果是惨痛的。因此以某种牺牲自我的方式换取他者的和平。为此,明朝封她为“忠顺夫人”。此城名曰青城。是当年三娘子与丈夫阿拉坦汗一起修建的。城墙是用青砖砌成的,因此得名青城。记忆中外祖父曾经就抽着名曰青城的烟,这烟当下已经不好买到了。我高中的校歌的第二句就是“塞外青城”。青是这座城池你一见倾心的颜色。但青我以为还有另一层内涵,即三娘子的哀愁。她曾每分每秒苦熬的人生正隔着这一一青砖压缩成了某种隐喻。我望向三娘子城,它还是原来的城吗?我执意如此称唤它,祈盼人与城的共情。我试图理解这座城的历史与历史之外的那些隐秘的欲望。我经常独自走过一条漫长的由城郊向城中心来往的车,在车上我经常盯着各色的他者出神,我试图望穿这些人身背后的叙事,我曾炽烈地渴望了解每一个人。仅仅是了解,就已经耗费了我的全部心神。而三娘子,她曾经可是保护着这里的每一个人。用封印自我为代价。一个个陌生的他者并不与你熟识,此时,这座城的一切陌生的很正常。在这陌生中,陌生的旅人并不显得陌生。而我忽然觉得,我熟识的或许只有三娘子?所以,恍惚间我已然独自来到了一座城门前,身边毫无同行的人。推开城门,这个沉重而高大的门,在遥远的对门里安坐着一位端庄丰盈的老妇人,不用多想,她就是三娘子了。时光仅仅飘过约500年,我就这么远远地望着,那一刻我并不想获得什么穿越千年的智慧,反而我觉得这个老妇人真的好苦啊。她兀自站立,凄凉的秋风最适合增添寂寥之感,我有好多话想说,多到不知从何说起,干脆闭嘴。人这一生,你拼命地与他者产生连接,与城池产生连接。然后又想方设法断开。之于每一个个体,个体形成的主体总是这样,与他者连接又断裂。但年轻的我们并不熟识这些。年轻时的我们对于遥远真的一无所知,但却迷恋着亘古,又妄自揣测着未来。在若有若无的某种莫名被称作希望的东西里,轻易决定肝脑涂地。但我只要这么沉默地站着,望着,就好。而她,被人雕塑成那样,坐着,似乎也在望着。而我和她的距离,风振动着空气,阳光斜着打在空气上,在我臆想的这些穿过光柱的氧分子一个挤着一个的,就像日子接着日子。当我从我的脚尖慢慢抬头望向她眼神的目光里,那可是五百年啊……他妈的,那可是五百年的时光啊。
作者简介
岳谬,癸酉年生于三娘子城,文学硕士毕业。个人微信公号:吉普赛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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