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专刊】潘雪松：【福根】（小说）
福根
作者：潘雪松
一、命运
福根大名张宝军，是家中的独子。32年前，结婚近十年的父母才有了这个宝贝疙瘩，自是亲得要命，取了个很吉庆的小名叫“福根”。
其实福根的命运一点也不像他的名字，父亲40岁就因车祸早早去世，那时福根只有8岁，母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由于生活太过劳累，落下了腰腿疼痛的毛病。在福根19岁高三毕业正准备高考的时候，母亲又突发脑溢血，虽然抢救及时，可只剩下了半条命，就算出门也要坐轮椅才行，吃饭、大小便都要人伺候。面对这种窘境，福根毅然决然地选择放弃高考。
福根的学习成绩在他所在县城的高三级部排在前几百名，正常发挥的话，考一所好的一本大学一点没有问题，可是自己走了，母亲咋办？再说家里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加上上大学的费用，更是雪上加霜。最后福根一狠心，回家！
母亲心疼福根，夜里哭醒了好几回。她恨自己没用，拖累儿子失去了大好前程，还要跟着受罪。福根却说：“娘，是您生了我，再苦再累我也认了，至于上大学，对我来说不重要，应对生活，我现在学的知识就足够了，您别担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丢下您一个人不管。”
从此，福根每天早早起床，给母亲洗脸、穿衣……，天暖的时候把母亲推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接着福根还要做早饭。虽然家庭困难，福根却尽量买一些有营养的肉、菜做给母亲吃，自己只吃一些馒头和素菜。
“孩子，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亏欠着。”母亲看着心疼，就劝福根。“没事，我都十九岁了，早就是个男子汉了，不信您看，我身体壮着呢！”福根挽起袖子，把自己的胳膊绷得如铁棍般。是啊，福根是长大了，一米八几的个子，肩宽背厚，加上俊朗的模样，真是十里八村都难找，要不是自己……哎！想到这，福根的母亲又难过得落下了泪。“娘，您哭什么，只要您想开一些，高高兴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母亲身边不能离人太久，福根只能趁着母亲早晨、中午吃完饭的时间到附近的村庄或镇上，干一些诸如装卸、搬运类的短时零工，一结完账就赶紧回家，生怕母亲在家大小便没人伺候。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六年，转眼福根也到了二十五岁，这个年龄在农村早就该成个家了，福根同村的儿时伙伴不少都抱上了娃。可福根因为娘的病，对象相了一大摞，哪个姑娘都对福根很中意，可一听说他有个躺在床上常年需要人照顾的娘，头就摇得像拨浪鼓。
母亲心里难过，偷偷准备绳子，想趁着福根不在家一死了之，可还是被细心的福根发现了。福根“扑通”一声跪在娘的面前，失声痛哭：“娘！您真这么狠心，想抛下我不管么！只要您在，我就是个有妈的孩子，我就有个依靠；您不在了，我就是个孤苦伶仃的可怜人了，您走得安心吗？”娘俩抱头痛哭，母亲从此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福根32岁了，母亲在福根的精心照料下，身体不仅没垮，而且气色也逐渐红润起来，邻居和乡亲们都夸福根是天底下少有的孝顺儿子。只可惜福根依旧是庙里的竹竿——光棍一根，对此，福根也习惯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找不着就找不着，这样也挺好，怎么着都是一辈子。”
二、缘分
岁月的操劳使俊朗的福根过早的添了几丝白发，不过，十几年的力工活让他原本高大挺拔的身姿更加硬朗健壮，干活时衣服一脱，身上的腱子肉闪闪发亮，就像健美运动员一样，每每招来大姑娘小媳妇艳羡的目光。特别是大姑娘看了，会故意躲远一点，用眼睛偷偷瞄好长时间。可一知道他的家境，立马就像霜打的茄子，再也提不起精神来。
一天清早，邻居顺子跑过来告诉他：“二十里外赵家村有户人家要砌5米长一段院墙，一个人的包工活，三百块干不干？”福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照顾娘吃完早饭，福根就赶紧骑着摩托车往赵家村赶。按照顺子留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福根很快就找到了位于村东的这户人家。一位五十多岁、身材不高的大婶把福根迎进门后，指着一段快要倒塌的院墙说：“先把它拆了，然后重新砌，各种备料都买好了。”
福根看了看，按现在的行情，这样一段院墙光砌就得三百块工钱，来时顺子可没说要拆。干活实诚的福根还是一口应了下来。说干就干，福根有的是力气，三下五除二，仅用一个小时就把院墙拆倒，并清理出地基。然后拉线、和水泥、把一摞一摞的新砖搬到跟前，一板一眼地砌了起来，快到中午头了，五米长的院墙从地基开始砌了大约一米高。大婶在一旁看着不停嘱咐：“慢点，别太急，千万要砌牢靠了。”“放心吧，我干了十几年的瓦工力工活，从没出过错，有问题，我一分工钱不要。”福根嘴里说着，手里的活却一点也没耽搁。
大婶要留福根吃午饭，福根赶紧推脱，说好了下午接着干就匆忙往家赶。福根不放心娘，回家先照顾娘方便完，接着做饭。吃完午饭，把家里安顿好，福根又急忙往赵家村赶。
下午的活很顺当，四点多就接近了尾声，只剩下墙头抹灰的细活。“快洗把脸，先歇一歇，等一会儿再干。”话音未落，一盆清水递到了福根的脚下，多么熟悉的声音啊！福根猛地抬起头来，两个人目光一碰，瞬间定住了。
“老同学，是你？！”
“美茹，怎么，这是你家？先前的那位大婶是……”
“哎呀，那是我娘，来，快坐下。”美茹从屋里拿出凳子，两人坐下后，互相瞅了几眼，一时不知该从哪说起。
“你男人呢，怎么没见？”还是福根先打破了僵局。
“他呀，结婚前就好赌，我以为结了婚，有了孩子，他自然是慢慢改了，没想到结婚后变本加厉，有了女儿照常不顾家，经常一连几天找不着人，输光了家里的积蓄不说，还欠了十几万赌债，一气之下，前年我就和他离了婚，听说现在到南方去了，哎！不提他了，你呢，现在还好吧？”
“我……我就这样，我的命不好，爹走得早，娘有病，需要人照顾。”
“那你，就没成个家？”
“成家？就我现在这个样子，谁会跟我受这份累。”福根叹了口气，一下站起，快步走到墙边，拿起灰板，借着干最后一道工序来遮掩心中的尴尬。
“好了，活干完了，我要走了。”福根看了美茹一眼，脚下有些不舍，慢腾腾地向门外走去。望着福根健壮的背影，眼中不断闪现着福根俊朗的模样，美茹的眼神呆呆的，脸上泛起了朵朵红晕。
“别，等等，我……我有话说。”美茹几步走近福根，脸上满是姑娘般的羞涩。
“有啥话，你就说吧，我还要急着回家照顾俺娘。”
“如果……如果你不嫌弃俺还带着个孩子，俺愿意和你一起伺候你娘。”美茹一咬牙把话说完，马上背转过身，脸一下红到了脖子跟。
听了美茹的话，福根仿佛遭了雷击，一下子僵在那，半晌回不过神来。“你……你不怕跟我受累？这可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时间一长，你会后悔的！”
美茹用羞涩而又坚定的眼神盯着福根，“我愿意！你呢？”“我，我……”福根的脸红得像火烧云，低着头不敢瞅美茹。
美茹人如其名，一米六几的个子，白白的脸庞，人漂亮，身材也好。看着福根的呆样，美茹举起两只粉拳不停地捶打着福根的肩膀。“憨蛋，傻子！你不同意就打一辈子光棍去吧。”说完，美茹一下就扑进了福根宽宽的怀里。福根张开双臂紧紧搂住美茹，感觉着美茹软玉温香的身子，鼻子里一股股成熟女人的气息传来，十几年未碰女人的福根身体里顿时青春涌动。
“你真坏！”美茹赶紧推开福根，转身跑进屋里。剩下福根一个人傻傻地杵在那，一时回不过神来。
“你可要考虑清楚，跟着俺可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抛下这句话，福根一狠心，跨上摩托车，油门一加，逃也似的离开了赵家村。这一路，福根的脑子乱哄哄的，眼前全是美茹的影子。晚上，福根十几年来第一次失眠了……
三、添福
三天后的中午，福根正和娘吃饭，只听门声响动，出来望时，美茹已领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院子里。“美茹，怎么是你？”福根又惊又喜。
“我不能来么？”美茹眼里带着一丝幽怨。“不光我来了，我还把玉玉也领来了。”
“能能，请进，快屋里坐！”福根憨笑着连声说。玉玉眨着一双大眼睛不停地往院子里瞅来瞅去，有时还偷偷瞄一眼福根。福根走近美茹娘俩，蹲在玉玉的面前，玉玉紧紧抓住妈妈的衣袖，怯生生地直往身后躲。
福根用关爱的目光看着玉玉说：“不要怕，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叔叔会一辈子对你和你妈好的。”美茹拉住玉玉的手，走到福根娘面前，“如果您老人家不嫌弃，我愿意和福根一起伺候您，当您是俺的亲娘！”“孩子，怎么会呢，只是可苦了你了！”话一出口，福根娘已是老泪纵横。“俺们家烧了八辈子高香，能娶到你这样一个既漂亮又贤惠的好媳妇。”
就这样，没有举行什么仪式，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午饭，美茹就算正式过了门。
婚后的生活，福根和美茹约法三章：白天福根在外做工，美茹照顾娘和孩子；晚上美茹和玉玉睡一屋，自己和娘睡一屋，这样既可以照顾好娘，彼此也方便，等周末送玉玉回姥姥家住的时候，福根再和美茹睡一屋；为了玉玉，两人不再要孩子。
福根没了顾虑，干起活来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一个月下来，总能往家拿个四、五千块钱，这在农村已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美茹过日子是把好手，除了伺候好娘，饭菜做得也可口，屋里屋外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虽说累，但小日子过得津津有味。
“自从美茹进了家门，这个家再也不像以前了，有个家的样子了，俺福根真是有福啊。”福根娘逢人便说。美茹听后总是一笑，“娘，是福根孝顺，您有福，您只要快快乐乐的，咱全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样平淡而又幸福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年，转眼就到了年底，福根手里的活也停工了，一家人开始高高兴兴地忙着置办年货。
年三十，福根早早地贴上了春联，勤快的美茹提前包好了大年初一吃的饺子，又开始不停地忙活起来。经过半年多的共同生活，福根对待玉玉就像亲闺女一样，玉玉也不再拘束了，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兴奋地满院子跑。
看着这一切，福根娘打心眼儿里高兴，“俺儿这个名字起得好，福根，福根，就是有后福。”“是啊，福根不光有福，还有根。”最后“还有根”这三个字美茹是贴在福根的耳边轻声说的，说完后，美茹娇羞地“瞪”了福根一眼。
夜深了，娘和玉玉都睡了，福根把美茹拽到屋外。
“你白天那话是啥意思？”
“傻样，这都听不出来，我……有了！”
“什么！咱们不是约好不要孩子吗？”
“不要孩子，那是你的真心话？俺知道你孝顺，心眼儿又好，咋忍心让你没个后，真要那样的话，你会憋屈一辈子的。”
“可咱们每回不都……”
“傻样，做个手脚还不容易。”美茹用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福根的脑门，娇羞地低下了头。
“哈哈哈……”
“嘘！小声点儿，别吵醒娘和玉玉。”
娘在屋里睡得很香，不过福根和美茹的话她肯定是听到了，不然，她的嘴角怎么会笑得那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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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潘雪松，70后，随遇而安，平常心，热爱生活，曾从事新闻写作6年，在《人民日报》、《大众日报》、《烟台日报》及多家新闻媒体发表新闻、通讯、消息2000余篇；初试文学创作，在《烟台日报》、《烟台晚报》、《烟台散文》等报刊杂志及微信平台、网络媒体发表文学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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