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订货会
订货会的门禁格式很奇葩。首先是语焉不详,进门的地方排着队,有黄牛卖门票,十块钱一张。但是经人提醒才注意到不远处还有更长的队,那是领票的地方,原来凭着身份证是可以免费领票的。不过领票口却写着凭学生证免费领票的字样,似乎是针对刚刚在这里举办的大学生就业招聘会。没有明示,只有摸索。
过了检票是安检,先机器安检随身物品,是水拿出来喝一口。然后是身体安检,一排女检查员背着手站成人墙,排成长长的一溜,完全挡住了从任何一个口里进来的人。两个人同时对你挥动检测器,上下左右一番,按一按口袋,然后才会闪开身体让人过去。
这样认真的程序之后所能进入的庞大展区里,却是越来越成为一种纯粹形式主义的秀的订货会。因为订货功能早已经被网络取代了,但是还在坚持这样一个赶大集似的传统。不是经济规律使然,是行政命令使然。
图书订货会本身就是商业化的图书营销环节,但是图书的内容又是精神性的非盈利的,这内容和形式之间的矛盾在订货会这样书山书海的场合里就显得很突出。尤其是那些以自称浩瀚的精神世界相标榜的作者们被请到营销现场来接受采访或者搞讲座的时候,不论怎样拿姿做态,也总是脱不掉这种让人浮躁的金钱气味。遍布在密集的书架之间的成排座椅形成的开放式讲座点上,一片什么什么长、什么什么参议、什么什么博导的身份介绍,然后就是你了不起、他了不起其实是我了不起的声响。
风尚和潮流,甚至是明星制造的方式所营建出来的推销的气氛里,精神世界的纯粹性遭遇了和赤裸裸的物质利益面对面的尴尬。作者其实是商人,至少是商人雇来的帮手,最多也就是电影营销中的美工,反正早已经不是文化不是精神本身了。
偶然在一个卖传统文化的书的讲座前站住了。正赶上一个矮小的女人站起来问问题。穿着中式对襟褂脖子上搭着围巾面色红润意气风发的主讲者,似乎是有那么一点故意地一定要问一下这提问者的身份,这才使得这个小女人有机会把本来一开始就想说出来的令她骄傲的香港中文大学老师的身份说出来。主讲者立刻就说出了港大的校训,就说出了该校最有特征的几件事,然后说我去过贵校云云。
怎么看着都像是一场托儿和主讲人之间的互动,本质上与收音机里卖药的主讲人总是接到场外电话说你的药让瘫痪了多少年的我重新站起来了的话是一样的,都是一个表扬与自我表扬的意思。
在人们的集体感觉里,香港已经成为不言而喻的符号,代表着文明先进和高水平高质量。人们被以非权利的状态对待久了,也就自然从精神上矮化成了没有权利的人。对那些至少形式上有着完全权利的地方(即便那个地方是曾经的有过不堪的血泪史)采取了仰望的角度,看到的就是不了解的神秘和想象中的高大上了。
另外一件与香港有关的事是在理想国。理想国是现在走了政策缝隙的众多的国有民营的出版机构之一,他们的展台布置成了很温馨的书店样貌,很多人坐在台灯下看书。同时还正有很多人围着一个矮个子的光头在签字。奇特的是,人们拿着让他签字的书,是理想国春季的书目,当然这个书目制作得非常精当,已经像是一本书。
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到他签字的姓是梁,至于名字是怎么也看不见的。
联想到理想国推出的梁鸿的村庄系列作品,便以为他是梁鸿。不过印象中梁鸿应该是女的啊!不好意思问身边的人,因为那样显得很不敬,可能会招致粉丝们的不满。后来又在展厅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再次看见,此人一边走一边在和一个人说话,摄像机紧紧跟随。这才从两边让开的人群中得知,这是一个电视主持人,香港台的。难怪,没有电视已经很多年,不认识是正常的。
理想国这样与国有出版机构性质不大一样的出版机构,被相对集中在一个展馆里。他们普遍善待自己的每一本书,对于索要书单的人也都一一要求先留下名片,以让自己制作精良的书单有的放矢。他们更务实,而出书品种比国营书店更多更丰富。当然,更主要的是他们紧紧追着时尚和大众心理,在被人们潜意识里认作高地的地方挖据选题出书。随俗从众是商业出版的不二法门,如果能再有点提前量,将公众不无盲目的跟风的风头捕捉住,就是大成功了。
当然,此次参观,以走马观花的方式看的主要还是文学书。张抗抗的《裂隙》赵本夫的《天漏邑》叶辛的《古今海龙屯》金宇澄的《回望》等等,各社推出的当代作家作品五花八门,但是基本上还是各自都在自己的套路中,鲜有格外突出的作品。外国小说依旧围着所谓热点转,被热推出来很久但是总是乏善可陈的村上春树又被翻译出来一本《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不过集中了好几种加拿大文学奖项的获奖作品的“枫译丛”,则或可期待……
转展览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几个小时。隔上一会儿一定要到外面透透气,否则就什么也看不进去了。虽然外面很冷,但是照例是有很多人站在外面,在外面的红地毯上,在天井里,享受着温暖但是污浊的室内没有的好空气。
不知道这样的繁华的大会展还能再坚持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