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张庄的初秋
山村的空气是绝对的,不管山下有没有雾霾,即使像这白露之后的风中没有雾霾的日子,打开车门的呼吸到第一口山村的空气的时候,也依旧会有一阵令人喜悦的纯净感。这让人再次意识到山下的世界实际上是一片污浊同时,也再次深深地折服于大自然本来为人类提供的充满了整个天地之间的好空气。
山村的好空气里,蔬菜都是新鲜的,一尘不染的白菜叶子碧绿而透明,像是什么高级的塑料制品,而果实累累的枣树上红了圈儿的枣儿们,也像是专门长出来作为观赏之用的,让人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不忍下手。果实长在树上比吃到嘴里的价值更高,它们变颜变色的存在昭示了季节,也通达着那个不愿意受到扭曲的本我。在果实累累之中,那种自然而然充盈上来的喜悦,既原始也本真,可以瞬间激活我们在山下的污浊里含混模糊了的人性。
在山坡上茂盛的植被之间慢慢地走,走过靠下的自然村落,走过靠上的外人盖的别墅,走过枣树,走过柿子树,走过石榴树,走过山楂树,走过南瓜,走过丝瓜,走过洋白菜,走过顶着白色帽子的韭菜花儿;不经意间已经走上去很高,回看的时候平原上的烟树田畴玉米穗子组成的田垄,排挞而去,由高大的杨树墨绿的树冠分隔成条条块块,都笼罩在一层烟雾一样含混的霭气之中。
山坡上的别墅小院之上,树林深处,树林高处,还不断有更高的“庄园”出现。那时以山地开发名义圈占的一处处山坡,种植养殖之外,便是自己高踞龙盘一样的家。他们显然对这些山坡上的出产并不以为意,落了满地的枣儿不说,几乎每一棵还长在树上的枣子里都已经有了虫子;那些挂在树干上的“打药勿食”的牌子都只是吓唬人的。这让人怀疑他们实际上早就放弃了收获枣子,他们的选择之中,最重要的其实就是住在枣树林子里,住在高高的山坡上的枣树林子里。
在挂满了红枣的枣树林子里的大石头上坐了很久,透过枣林的缝隙能看见山下的世界;随手摘到嘴里的枣儿,只要不大口咬,一般也吃不到虫子。这样的情形让人觉着非常奇异,因为平原上的类似场景几乎是无法想象的。在一片即将收获的林子里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闲坐,还一口一口地咬出一只又一只虫子来,既让人兴奋也让人忍俊不禁。
山势予人的快乐,不可胜数。
山坡下历史悠久的村庄之所以不像外人来盖的别墅和庄园这样选择更靠近山体山石的地方,是有其道理的。除了交通方面无谓的上下坡的考虑之外,更有岩石山体吸收与释放气温的直接与间接,还有躲开草木植被的濡湿之气的考量。村子里的地气显然是比更高的山坡上要更适宜一些,尽管高处的视野无疑更好。
环形的山将村子的三面都环抱住了,只剩下面对平原的东面,好像是专门怕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太压抑而敞开了迎接无尽的远方的日出的。这使得山南张庄在拥有便利的交通之外,还拥有一般的山村所绝对没有的好视野;让在安静安闲里久了的人,随意向上走上几步或者干脆站到自家的阳台或者房顶上,就可以俯瞰遥远的尘世;就可以回想一下那下面的污浊之中的繁华和喧嚷,由此便更喜欢这一方土地上的清凉和寂静。
在一无遮拦的华北平原上,在常年的雾霾笼罩下,能幸运地有这样一片净土栖身,已经可以说是实现了人生最高理想了。山下一切的挣扎抑或奋斗,都将归于徒劳。
我们不知不觉中都在寻找别处的生活,现在的生活不是生活,别处的才是,未来的才是;当下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别处的和未来的生活而不得不做的牺牲和苟且。离开城市的山居里才有心思生活,才会有稳定的心态,才会按部就班的将生活里的细节全部接纳,少有烦恼,多有快乐。
而山南张庄分明便是这样的别处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