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潇湘记忆：【至刚至伟颜真卿】
至刚至伟颜真卿
作者：潇湘记忆
当今练与不练书法的人，大多都知道颜真卿和书法颜体，却很少知道颜真卿的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其一是颜渊，圣人孔子的最好学生，孔门十哲第一人；其次有颜延之，颜之推，颜师古，颜勤礼。颜延之是颜真卿的十世叔祖，诗文与刘宋时期的大诗人谢灵运齐名，并称颜谢。高祖颜之推，“才辨学博，涉百家之书，以增益德行，敦厉风俗。”其著作等身，所著《颜氏家训》，天下儒生莫不遵从，奉为龟鉴。大伯祖颜师古，少承家业，善训诂、声韵、校勘之学，曾受命唐太宗考证《五经》，著有《汉唐地理志考校》、《急就章注》，以及《颜氏字样》等著作。为正字先驱，名垂青史。
颜真卿就出生在这样世代都有高官显贵，代代都以诗礼忠义传家、家学渊源、根底深厚的硕儒大家。如果论世系、论门第、论才业，历朝历代显学大师，无一能够超过。
颜真卿出生后，三岁上父亲就去世了。稍大些，跟随伯父颜元孙和“考烈过人”、以精研国史、博通礼经、曾被武则天选为女史的姑母颜真定学习经书。十三岁时又跟随外祖父殷子敬学习书法。南下苏州，接受灵山秀水的江南风光和吴文化的沐浴和熏陶，以濡养心性，发蒙天资。这一阶段，处于少年时期的颜真卿对学习各种文化知识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他不分白天黑夜地苦读并咏诗明志：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头方悔读书迟。
幼年的颜真卿，父亲早逝，家境败落，为了把书法练好，买不起纸墨，便学习伯父颜元孙和舅父殷仲容，把黄泥涂在墙上，以墙代纸，以树木代笔，在墙上写字学书。墙上写滿了字，重新涂上黄泥再写，写滿了再涂，涂了再写。日复一日，孜孜不倦。
伯父和姑母的教诲和训导，兄长久南和堂兄杲卿的督促和帮助，加上父辈好友贺知章、陆象先等人的关怀和鼓励，不断激发和砥励颜真卿的学习热情和坚强意志。几年后，颜真卿顺利通过国子监经学考试，又在开元二十二年（公元734年），以“经册全通”的优异成绩通过贡举，被选入甲等。吏部铨选，得授朝散郎，秘书省著作局校书郎。天宝元年（公元742年）春，唐玄宗李隆基亲自策试博学文词秀逸科考试，通过后，被任为京兆醴泉县尉。天宝五年任滿，分别于次年和天宝六年(公元747年)迁长安县尉和御史台监察御史。在此期间，颜真卿一面忠于职守，勤奋努力做好政务工作，一面孜孜不倦、勤奋不辍地练习书法。还经过八十六岁的贺知章的推荐，赴洛阳向著名草书家、吴郡张旭求教草书的用笔方法。
草书家张旭的草书，“笔落惊风雨”，洒脱不羁。每当酒后，他脫帽露顶，“挥毫落纸如云烟”，任意挥洒，得到了随心所欲，恣意而为，又不失规矩的境界与水平，为一般人所难以企及。颜真卿灵心慧性，又有平素苦练的书法功底，所以经张旭稍加指点，他便心领神会，“工精勤悉，自得妙矣”。
张旭还向颜真卿传授了舅父陆彦远从褚遂良那里得到的书法应“如锥画沙，如印印泥”的用笔妙诀。这种写法，就如同用刀锋画沙，写出的字，用笔藏锋，点画沉着，力透纸背。如此行之，久而久之，“则其道至矣！”自此之后，颜真卿的书法日臻完美精妙，楷法端庄，功力深厚，方圆兼备，结构宽博，平正而奇伟。经过牛刀小试，撰稿并书写《河南府参军赠秘书丞郭君神道碑铭》后，天宝十一年（公元752年），又应长安千福寺楚金禅师之请，书写由诗人岑参之兄岑勋撰写的《大唐西京多宝塔感应碑》，落成后，惊响四方，轰动一时。颜真卿的姻亲、好友、天宝三年进士岑参登临吟诗云：
宝塔临太空，忽如涌出时。
千家献黄金，万匠磨琉璃。
既空泰山木，亦罄天府赀。
焚香如云屯，幡盖珊珊至。
就在颜真卿书法以其端庄秀美雅正、风神独具，功力蒸蒸日上之时，大唐江山却逐渐偏离了开元盛世的轨道和节奏，向邪僻的路上滑去。斯时李林甫当政，大权独揽；李林甫死后，杨国忠代为宰相，“居庙堂，攘袂扼腕，公卿以下，颐指气使，莫不震慑。”
对杨国忠的所作所为，颜真卿非常看不惯，更不愿顺从。但杨国忠大权在握，他心里想，连李林甫这样的奸人，我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你颜真卿又有何能耐，敢与我抗衡！于是唆使玄宗下诏，以遴选精干才俊之名，遣尚书省、包括颜真卿在内的郎官十几人出任郡守。一纸诏书，将颜真卿遣往平原郡。
杨国忠为着维护自身权倾天下的宰辅之位，用尽手段，逼安禄山造反。安禄山不堪其辱，终于整顿兵马，于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十月，策动叛军，以“清军侧”为名，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向长安杀来。
其时，颜真卿所任职太守的平原郡，属安禄山所节度的范阳等三镇之内。安禄山便派人给颜真卿送来文牒，要他统领平原、博平两郡之兵七千人，防守黄河渡口。颜真卿假意接受安禄山之命，暗地趁机招募兵员，作好了随时号召周围郡县起兵，狙击安禄山叛军的准备。
离平原郡不远的常山，太守是颜真卿的堂兄颜杲卿。同样也被安禄山委以了配合他叛乱作战的重任，并被赐予紫袍和金鱼袋。为了彻底圈住颜杲卿，还把他的儿子颜季明扣作人质。颜杲卿和颜真卿都是忠于大唐的臣子，向以忠义传家，坚贞刚烈，哪能依从安禄山作乱，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充当背叛大唐的逆臣？所以当安禄山发现颜杲卿、颜真卿弟兄并不听从其命令，反虚以应付，并暗中作着起义的准备，便攻破常山，抓获颜杲卿，判以凌迟之罪，一刀刀割下他的肉。与此同时，其子颜季明和其表兄卢逖以及颜氏一门三十多人均被安禄山残酷处死。
当颜真卿得到了颜杲卿全家罹难的消息后，惨痛不已，于乾元元年九月，作《祭侄季明文》。挥笔起草，哀祭亡侄，痛楚悲愤充滿胸间，情不自禁，一气呵成，一点一画，皆以血泪染成。这篇祭侄文，颜真卿无意于书，信笔挥洒，却笔笔不失矩度，非草非真，苍劲飞动的字型笔势之上，分明可见颜真卿的一腔怨恨和耿耿忠魂。虽无心于用笔谋篇，书成后，却自然成为无与伦比的书家之绝唱，忠义血性之剖白，境界开阔，大开大阖，气势磅礴，被公认为继王羲之《兰亭序》之后，思想意义上远远超过前者的“天下第二行书”！
颜真卿在安史的大后方,高举正义的旗帜，率军起义，成为了以平原为中心的河北十七郡的盟主。由此形成了于安禄山洛阳称帝后，横亘在洛阳和安禄山老巢范阳之间的一道屏障，强有力地配合了大唐主力郭子仅、李光弼大军对安史叛军的扫荡和失地的收复。
安史之乱终以其最后的残余史朝义的自杀而收场。
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肃宗李亨即位于灵武，改元至德。颜真卿数遣使以蜡丸裹书向肃宗陈事，肃宗诏授颜真卿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仍以河北招讨采访使守平原，散官加银青光禄大夫。长安收复后，扈从唐肃宗归长安，却因奏请肃宗先祭太庙，东向哭三日后回宫，遭拒被贬同州，接着又将他迁任蒲州，饶州，升州。
升州即今江苏南京，唐时为大郡，历为古代帝王之都，是极重要的军事设防重地。然而想不到的是，颜真卿调任升州刺史不久，为防刘展作乱，又一纸诏书将他调往蓬州。
宝应元年（公元762年），上皇玄宗李隆基和唐肃宗李亨在三天中相继去世，太子李豫（原名李俶）即位，是为代宗。李豫即位之初，由于慑于宦官李辅国的权势，凡事唯李辅国是从。但颜真卿对李辅国不阿附，不顺从，以“本色立朝，刚而有礼”。广德三年，颜真卿晋爵鲁郡开国公，自此，颜真卿便以颜鲁公之名，称颂内外，获朝野共钦，其名流传青史。
颜真卿生活于大唐王朝由盛急剧转衰的时代，坏事情都被他赶上了。就在史朝义杀其父史思明而继位期间，位于大唐西北方的吐蕃伺机加大了对大唐西北的侵扰，入邠州，掠奉天、武功。郭子仪收编六军发起反击，功成返朝，朝廷组织官员以相迎接，在排列迎接郭子仪的坐次问题上竟发生了争执。
因负责排列坐次的郭英义，为了讨好宦官头目鱼朝恩，硬是将鱼朝恩的位置提到了最前列，排挤六部尚书于下座。为此颜真卿拒理力争，愤而撰写《与郭仆射书》，予以斥责。此书一气呵成，纵笔驰骋，落笔生意，一腔正气，从笔下奔涌而出，如熔金奔流，气势飞动，酣畅淋漓，奇伟秀拔。这就是流传后世、被人与王羲之《兰亭序》并称为“双璧”、与他的《祭侄季明文》并称为颜体“第一书”的《争座位帖》。此帖之后，颜真卿又因生活窘迫，及妻子韦氏身患重疾，陆续写了《乞米帖》和《鹿脯帖》。此二帖和稍后写的《与蔡明远帖》，都是颜真卿在自己生活极度困窘时所书，不计工拙而自工，既是颜体书法的瑰宝，也是颜真卿为官清廉形象和不阿品质的佐证与写照。
元泰二年，又因得罪宰相元载并触怒代宗，颜真卿第四次被贬硖州、吉州、抚州、蒲州、饶州。在这次辗展各地的贬所中，颜共卿共撰书了《华盖山王郭二真君坛碑铭》，《谢康乐翻经台记》，《麻姑仙坛记》，《大唐中兴碑》，《魏夫人仙坛记碑铭》。此间颜真卿凭借笔走龙蛇的功力，更将自己的书法提升到了一种提笔生神，新意自出，形神兼具，雄视千古的境界。尤以《麻姑仙坛记》，神采轩昂，不拘规范而变化有致；《大唐中兴碑》，碑文为元结所撰，古雅豪放，大气磅礴，顿挫淋漓，端庄雄浑，为颜体第一得意之书。
大历七年（公元772年）十一月，颜真卿六十四岁，担任湖州刺史，在任上与茶圣陆羽，和尚皎然，道徒吴筠，“烟波钓徒” 张志和等交游，吟咏唱和，撰写与《与夫帖》，《元结碑》。后又撰、书《玄真子张志和碑铭》。
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奸相元载伏诛。颜真卿被召还京，任刑部侍郎。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颜真卿七十一岁，代宗崩，德宗即位，以卢杞为相。建中三年，颜真卿为宰相卢杞所忌，建议德宗遣颜真卿为劝谕叛将李希烈宣慰使。名为重用，实为陷害。但颜真卿为了国家和人民，毅然担任重任，只身闯虎穴，终为李希烈扣压，后遭到残酷杀害。
综观颜真卿一生，秉承大义，敢于担当，累遭迁谪打击而无悔。一颗忠心，天人可鉴，真诚为民，尽忠谋国。在他的身上，集中体现了儒家忠义刚烈的道德精神，实为千古楷模。
颜真卿的书法，古来无有，与他的忠义精神是一脉相承的，所以古今无人能出其右。虽然在他身后，学习颜体的人不可胜数，但能做到传其神，达其妙者仍屈指可数。原因即在于，书如其人，书如其品，如果不具备颜真卿的血性、大义和刚烈之精神，胸腔间真正拥有一股囊括天地之间的浩然之气，又焉能得其精髓，摄其魂魄，而挥笔成其大者乎？因之欲学书者，必先学其为人，濡其学养，承其大义，备其大端，由是方可言书，其待有成，如此而已。（参考书目：新唐书旧唐书：《颜真卿传》，权海帆：《忠魂正义 颜真卿传》，及颜真卿的《大唐中兴碑》《麻姑仙坛记》各种书帖及网上有关资料）
（文图来自网络）
潇湘记忆：笔名杨君，曾用名杨群，安徽六安人。大学本科学历，长期执教于中小学语文教学第一线，笔耕不辍，历年在报刊杂志上计发表文章诗词书法作品上百篇（首，幅）。有诗词集《寒香园诗草》付梓，所撰《古代百位名人家国传奇》待出版，约五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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