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副刊丨乡下的花

乡下的花，是苏北家乡人不经意间种出的一道风景。

扁豆花常常开在那些边边角角不算正经菜地的地方。夏末秋初，扁豆的花芽从茂盛的枝叶上分化出来，几天后便在绿叶上伸出一片花穗。花穗上三五朵小花苞聚在一起连成一簇，一簇一簇的花苞像芝麻那样一节一节由下而上竞相开放。

扁豆花初开时红里透紫，里外两层的花瓣包裹着幼小的子房，细看酷似彩色的蝴蝶，少则十几朵多则几十朵排列成行争奇斗艳，似彩云驻足，是乡村里少有的姹紫嫣红，令人陶醉。花落后，如刀般扁豆便陆续长出来，一串串茁壮在绿叶丛中，昂扬喜人。

丝瓜花娇小柔嫩，花径不盈寸。色黄，花蕊也黄，开起来却繁密，累累地满垂在瓜架上，犹如繁星一般。丝瓜花香淡，随意中闻不到香气，刻意凑近去闻，才有点含羞般的幽香。采丝瓜时，有的丝瓜上还残留着一段藤，藤上就有一朵两朵的丝瓜花，这花将丝瓜衬托得新鲜、苗条、碧绿。

秋风瑟瑟一起，便有丝瓜花悄然落在地上。落花的花色还十分艳丽，看不出凋零的憔悴，只是花边有些微微的卷曲。将落花轻轻地触摸，还娇嫩得出水。丝瓜花开得繁密，落下便也纷纷，过几天看地上，竟然已均匀铺了一层未见苍老的嫩黄。此刻，吃着滑嫩的丝瓜，谁还在意曾经辉煌的花呢？

南瓜花，朵大色艳。乡村庭院里、菜地边，甚至屋檐旁的一个土堆上，随处可见。说不清它们是如何开花的，仿佛一夜之间，一朵朵喇叭似的黄花似凌波仙子一样，就热热闹闹地开满了长长的篱笆。也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俏皮地探出尖尖的脑袋，饱满的淡绿色花苞中嫩黄的褶皱裙裾若隐若现。

此时，总会招来一群群的蝴蝶、一群群的蜜蜂，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它们在花的周围起起落落，飞飞停停，萦回环绕，穿梭往来，占尽了满园风光。心灵手巧的乡村人常用南瓜花做出种种美味来，如南瓜花汤、南瓜花饼，还有又香又甜的油炸南瓜花等，都风味独特。

豌豆花不事张扬地匍匐在田间地头，或白或紫的豌豆花儿这儿一丛、那儿一簇，淡淡地绽放着。小小的花瓣蜷曲着，像一个个微微张开却又半闭着的小嘴巴，又像一只只翩然的蝴蝶无限娇羞地在缤纷的枝蔓中若隐若现，其间也还零星地结出几个嫩绿色的豌豆荚，形状弯弯的，很像天边弯弯的月牙，然而更多的只长出了嫩芽，娇娇的，很是惹人怜爱。

油菜花在春风的吹拂下，不知不觉便染亮了翠绿的原野。有开在沃土里的，比较整齐，一朵朵、一片片、一簇簇、一丛丛缀满大地，涂抹着灿烂的金黄。有开在路边的，东一簇摇曳，西一簇摇晃，但是感觉就像在春风里轻快地跳着华尔兹。还会有几朵从灌木丛中、从岩石缝里，不知天高地厚地长出来，还浅浅地笑着，让人看了，觉得生命虽然有些艰难，说不定还有点危险，可就是不觉着累，也不会生出悲悯的念头来，反而会感到有某种力量在每一朵花里酝酿和厚藏着。

向日葵是乡村开得最豪放的花，只有它才有那样高高的个儿，只有它才有那样肥大的叶子，只有它才有那样金黄的花朵。向日葵开放时，细长而娇柔鲜艳的花瓣像娇羞的小姑娘低眉含笑，半遮半掩。那一片片花瓣像是用水晶雕成的，连一条条花脉都看得清清楚楚。花心淡黄柔嫩而花瓣淡淡，透出鹅黄，好像被轻纱笼罩着，美得叫人击掌叫绝。挺直而细高的杆，宽大而碧绿的叶子，烘托着金黄而厚实的花朵，风致无限。微风吹来，向日葵微微摆动，好像莲花在水面上荡漾，又像穿着绿裙的少女在轻轻舞蹈。

秋天到了，娇黄的花瓣虽已零落，但一粒粒葵花籽却日渐饱满。此时的向日葵不再似娇羞的姑娘，它低着沉甸甸的头，轻摆着摇曳多姿的身躯，在初秋的田野上，在乡居人家的院落里，在村边，在田头，随风传达着丰收的讯息。

乡下的花没有城里的花雍容华贵，也没有温室的花娇艳芳香，更没有诗人为它歌唱，但它不抱怨、不自卑，而是像纯朴的乡村人一样，固守偏远，安居宁静，悄然蓬勃成一株株旺盛的生命，用率真、热情的身姿点缀着田野，用丰硕、甜美的果实滋润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