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儋罗国之法”说起

我们中国的历史，一定意义上来说，是一部农业文明的历史。但是，在我们农业文明演进的过程中，外来文明的贡献不仅不能忽视，而且相当重要。

明人朱国祯的《涌幢小品》卷之二“农蚕”一章里，有这样一段文字：中国耕田必用牛，以铁齿杷土，乃东夷儋罗国之法，今江南皆用之。不知中国原有此法，抑唐以后仿而为之也？俗有占米之称，不晓所本，问之，亦无能言者。盖宋大中祥符间，遣使至占城国取种三万斛，并树艺法传入中国，自是始有占稻。其名曰冬占、五十日占、三十日占等数十种云。

这里说到的“铁齿杷土”即使用钉耙㔉地之类，我们不该陌生，在三四十年前农业机械尚未普及的年代，它是中国南方农村最为普遍的平整土地的方式之一；即便是在今天，它依然还是机械化耕作不可或缺的补充。然而，谁能想象，这种我们十分熟悉也十分古老的耕作方式，竟然是从昔日朝鲜半岛南部曾经存在的一个古国传进来的呢？而占稻，也称籼、早稻，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它的名字，可它最初乃是从昔日的中南半岛上的古王国占城引进的，就很少人知道了！

无论是“铁齿杷土”，还是“占米”，毫无疑问的是，都曾经对我们的农业生产产生过重要影响，极大地促进与丰富了我们的农业文明，推动了中国社会的发展。而早在上千年前，在与外国进行的交往中，有意识地吸收了相关农业生产技术——就整体而言，这些国家的农业生产技术未必在我们之上，不仅让我们对于我们的祖先的开放意识与学习精神由衷赞叹与钦佩，也让我们不能不对自身在某些时间段里相对说来十分保守，断然拒绝外来的先进的东西的做法进行反思：对于人类的智慧和成果，本来聪明的做法就该是共有共享，何必将它们拒之门外？

其实，“世界大同”并非始于今天，而是贯穿于人类社会发展的全过程。至少我们就知道，最古老的茶马古道存在已经近两千年，而古代陆上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也不下千年。而因为茶马古道的存在，来自中国的茶叶让高原高寒地区的人们的生活质量得到了提升，西域过来的良马也让中国的马匹的基因得到了改良。与此同时，通过丝绸之路运抵欧洲的瓷器对于欧洲社会生活的影响，也是极其深远的；西方的天文知识与机械技的传入，也以说填补了我们某些方面的空白。因此，我们是不是可以说，无论是世界上哪个角落，极少有哪个民族会拒绝来之异邦的真正的好东西的？或者说，中为洋用，洋为中用，本来都该是十分自然的选择？

“好东西就该大家分享”这句话如今在商场上十分流行，而事实上，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上，它早已流行了上千年。并且，就今天的我们来说，对这“好东西”的认识应该更加全面和深刻——它绝不应该仅仅是限于器物层面，还应包括技术层面、知识层面与思想层面，比如说，计算机、电视机、电脑，数学、化学、物理、文学，以及我们十分熟悉的市场经济、马克思主义等等。反过来说，那种画地为牢，这也不愿听，那也不敢碰，对于明明是先进的、科学的东西，拼命贬低与反对的心态与做法，则是极端愚蠢的，也是极端落后的，它让我们甚至在古人面前都自惭形秽、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