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承乾之反(资治通鉴卷一九六之十七)

有一天,唐太宗对大臣们说:“听说外面有士大夫传言说皇太子脚有毛病行走不便,魏王李泰聪颖悟性高,还经常跟随朕游幸,便生出异议,一些别有所图的人,就开始把这话传播开来。皇太子虽然脚有毛病,但却并不妨碍行走。而且依据《礼记》的说法:嫡长子死了,也应立嫡长孙。李承乾的儿子已有五岁,朕终究不会以庶子取代嫡子,开启庶子们觊觎皇位之源。(闻外间士人以太子有足疾,魏王颖悟,多从游幸,遽生异议,徼幸之徒,已有附会者。太子虽病足,不废步履。且《礼》,嫡子死,立嫡孙。太子男已五岁,朕终不以孽代宗,启窥窬之源也!)”

起初,皇太子李承乾贪恋声色及打猎,生活也极为奢侈,他害怕被太宗皇帝知道,在面对东宫臣僚时口中常谈忠孝,有时甚至还要感慨地流着泪,一回到东宫就和一群小人戏耍狎玩。宫中臣僚有人想要劝谏,太子先揣摸出他的意思,然后迎上前去行礼,面色凝重,正襟危坐,引咎自责,言辞颇多狡辩,进谏之臣急于拜答,就无暇再劝了。于是东宫内部的秘密外人就无从得知,所以当时外面的议论对皇太子颇多称赞之词。

皇太子制作了八尺高的铜炉和六隔大鼎,召募了一些逃亡官奴偷盗民间的牛马,然后亲自烹煮,和宠幸的仆人们一同享用。他又喜欢学说突厥语和穿戴其服饰,他挑选身边容貌像突厥人的以五人为一组,梳上辫子穿上羊皮衣赶着羊,又制作五个狼头旗及长条旗,设立突厥人住的穹庐,他自己身处其中,逮住羊就烹煮,抽出佩刀就割羊肉吃。李承乾曾对身边的人说:“我装扮可汗驾崩,你们众人按照相应的礼仪举行丧礼。(我试作可汗死,汝曹效其丧仪。)”于是他僵卧在地上,众人都号啕大哭,跨上马环绕着他的身体,又贴近他的身体,用刀划他的脸。过了很久,太子突然坐起来说道:“待我拥有天下,当亲率数万骑兵于金城之西狩猎,然后解开头发做突厥人,委身于思摩,如果能担任典兵将领,我也不会甘居人后的。(一朝有天下,当帅数万骑猎于金城西,然后解发为突厥,委身思摩,若当一设,不居人后矣。)”

左庶子于志宁和右庶子孔颖达曾多次劝谏太子,唐太宗赞许他们,赐给他俩不少金银财物以讽谕激励太子,并且改任于志宁为太子詹事。于志宁与左庶子张玄素多次上书直谏,太子心中不喜,暗中派人想刺杀他们,但没有成功。
汉王李元昌因常做不法之事而受太宗多次责备,由此心生怨恨。皇太子和汉王关系密切,经常朝夕相处四处游玩。他们把身边的人分为两队,太子和李元昌各统一队,大家身披毛毡甲胄,手拿竹制长矛,摆下战阵大声呼喊着交战,杀得浑身流血,并以此为乐。如有不听命令的,就吊在树上抽打,甚至有人被打死。皇太子还说:“如果我现在做了大唐天子,明天就在禁苑中设置万人之营,和汉王分别统领,观看他们厮杀,岂不痛快!(使我今日作天子,明日于苑中置万人营,与汉王分将,观其战斗,岂不乐哉!)”又说:“我要是做天子,必然任情纵欲,有劝谏者一律杀掉,杀不了几百人,众人便会安分了。(我为天子,极情纵欲,有谏者辄杀之,不过杀数百人,众自定矣。)”

魏王李泰多才多艺,深得太宗宠爱。他见太子有脚病,便暗地里产生夺嫡的想法,于是他折节礼贤下士而捞取名声。唐太宗让黄门侍郎韦挺管理魏王府中事务,后来又命工部尚书杜楚客取而代之,二人都为李泰联络朝中大臣。杜楚客时常怀揣黄金以贿赂权贵,对他们说魏王如何聪明,应当立为太子;文武大臣,各有所托,暗中结为朋党。皇太子害怕李泰威胁自己的位置,便派人诈称为魏王府典签上书言事,诉说李泰的罪过,太宗敕令逮捕这些告状人,结果查而所获。

皇太子宠幸太常寺的乐童称心,和他同吃同住。道士秦英、韦灵符以妖法道术也得到太子的亲近。唐太宗听说后勃然大怒,将称心等人全抓起来处死,连坐被斩首有数人,同时对太子大加斥责。太子认为是李泰告发,对他的怨恨更深。太子心中思念称心,在东宫中专门筑了一座小屋,立了称心的像,早晚祭奠,自己经常在室内徘徊,痛哭流涕。又在宫苑内堆成一个小坟,暗地赠予称心官爵并为其树立石碑。

太子知道自己的父亲越来越不喜欢自己,于是动辄几个月都装病不去朝见;还暗中豢养刺客纥干承基等人及一百多名壮士,想要杀死魏王李泰。

吏部尚书侯君集的女婿贺兰楚石为东宫府千牛,太子知道侯君集心中一直有积怨,便多次让贺兰楚石带侯君集到东宫,向他询问自我保全之法。侯君集认为太子愚昧低能,便想利用他,于是就劝太子谋反。侯君集举起手来对太子说:“这一双好手,当为殿下所用。(此好手,当为殿下用之。)”又说:“魏王受皇上宠爱,我担心殿下会有隋太子杨勇被免为平民的灾祸,如有敕令宣召您进宫,您应当暗地里做好防备。(魏王为上所爱,恐殿下有庶人勇之祸,若有敕召,宜密为之备。)”皇太子十分赞同侯君集的观点,用重礼贿赂侯君集以及左屯卫中郎将、顿兵人李安俨,让他们刺探唐太宗的心思,一有动静便告诉他。李安俨先前侍奉隐太子李建成,李建成败亡之后,李安俨曾为李建成拼死效命,唐太宗认为他忠诚所以特别信任他,命他掌管宿卫。李安俨得到太子的赏识后便将身家性命寄托在太子身上。

汉王李元昌也劝说太子谋反,还说:“近来看见皇上身旁有一个美人,善于弹奏琵琶,事成之后,希望将美人赐给我。(比见上侧有美人,善弹琵琶,事成,愿以垂赐。)”太子答允了他。洋州刺史、开化公赵节是赵慈景的儿子,母亲是高祖女儿长广公主;驸马都尉杜荷是杜如晦的儿子,娶了城阳公主为妻。这俩个人都被太子所亲昵,也都参与了谋反事宜。这些同谋的人都割开手臂,用帛擦血,烧灰混在酒中喝掉,发誓同生死共患难。他们暗中谋划率领兵马进入西宫。杜荷对皇太子说:“天象有变化,应当迅即发兵以应天象,殿下只需称得暴病十分危险,皇上必然会亲自来探视,乘此机会就可以得手。(天文有变,当速发以应之,殿下但称暴疾危笃,主上必亲临视,因兹可以得志。)”太子听说齐王李祐在齐州谋反后对纥干承基等人说:“我住的东宫西墙,离皇上住的大内只在二十步左右,我和你们谋划大事岂是齐王所能比的!(我宫西墙,去大内正可二十步耳,与卿为大事,岂比齐王乎!)”不料恰好朝廷在处理李祐谋反之事,牵连到纥干承基,纥干承基因此被关押在大理寺牢狱中受审。按其罪行,应当处死,结果纥干承基就反水,合盘托出太子谋反之事。

继齐王李祐之后,太子李承乾也在外部环境压力、内部近臣唆使下企图谋反。然而在太宗皇帝积威之下,造反哪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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