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和被窝是绝配:那些秋雨来时睡在被窝里的诗人们
秋天来得总是很突然,或有一日忽然闻见了桂花的香气,或有一日看见道旁红了黄了的树叶。等到下了几场愁肠百结的雨,不得不加件衣裳的时候,已经身在秋天多时了。
外面又在下雨,这样的天气什么也不想做,最好是躺在被窝里,看书,玩手机,稍稍有些困意,闭上眼睛睡他个昏天黑地。运气好的话,醒来时雨就停了。
我读《瀛奎律髓》的时候,发现一位文采风流的诗人:张耒,其诗甚合我胃口。在这样的秋雨之中,闭门看书,直至枕书而眠,和我不谋而合。
离披衰柳已无蝉,黄叶闭门风雨天。
陶令无钱难得醉,竹窗过午枕书眠。
绝大部分诗人们也未能免俗,当秋雨来的时候,他们大多睡在被窝里。大概秋雨和被窝是绝配。
《红楼梦》里,潇湘馆的秋雨来时:
不想日未落时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晴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
于是在被窝里的林黛玉写道: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秋风之力,阐述之最莫过于辛弃疾: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
松树摇摆的声音,窗户纸被吹得哗哗作响的声音,令稼轩大爷“布被秋宵梦觉”。大男人也为此惊醒,又何况凄凉无助的林妹妹了。
此等秋雨中,有心杀贼的稼轩大爷眼前有万里江山。然有心事的李煜,自然也是睡不着的。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
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林妹妹想着小我,辛弃疾想着江山,李煜想着家国。三者都是求不得,任谁也睡不着了。
不过睡得着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晚年内退的白居易,无事一身轻,天再冷,雨再大,放倒头睡到天大亮,早上有点冷还可以赖床。
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
当然也有想睡却睡不着的: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秋雨之急,阐述之最莫过于杜甫,雨有脚已是奇想,未断绝又如同接踵而至。连阴雨已够烦了,偏赶上茅屋为秋风所破,屋漏偏逢连阴雨,这种境况下想睡也睡不着。人说达则兼济天下,但杜甫连独善其身也没做到,就想着大庇天下寒士,其心可悯。
也有诗人并不在自己被窝,而写别人在被窝的,王建的《长门》,营造了一个奇特的场景,阿娇被闭在长门,失去了往日恩宠,卧病在秋雨之中,远远地听到其他院子里的声音,好像是诏幸某位美人。
病卧玉窗秋雨下,遥闻别院唤人声。
这个对比十分惨烈,阿娇只怕不是郁郁而终,多半是给气死的。
同样倒霉的唐明皇,失去了杨贵妃,在秋雨梧桐叶落时的孤灯挑尽不成眠,被人写了又写,什么“夜雨闻铃肠断声”,什么“剑阁峥嵘,何况铃声,带雨相续”,什么“不是梧桐,依然杨柳,白尽梨园发”……
白朴甚至给拍了个微电影:
斟量来这一宵,雨和人紧厮熬。伴铜壶点点敲,雨更多泪不少。雨湿寒梢,泪染龙袍。不肯相饶。共隔着一树梧桐直滴到晓。
不管睡得着睡不着,有人躺被窝确实是为了睡觉,但有人躺着就是不睡:
了却文书早寻睡,檐声偏爱枕间闻。
陆游下雨天除了喜欢躺在被窝里撸猫——“我与狸奴不出门”,也喜欢听檐雨滴答之声。躺在枕头上听雨声,确实闲适静谧。
但我觉得这声音太过于凄凉,温庭筠笔下的美人,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的时候,那滴滴答答的雨声,像眼泪滴滴碎落: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杨万里对此声想必十分苦恼,忍不住埋怨起来:
雨入秋宵滴到明,不知有意复无情。
若言不搅愁人梦,为许千千万万声。
雨下整夜,这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下下下,没完没了地下,下个屁了的,扰人清梦。
林黛玉、辛弃疾、杜甫、李煜、唐明皇、陈阿娇等多人深夜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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