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青海|他们不是青海人,但珠联璧合之绝作,连同他们都成为了青海的骄傲

青海可以说自古以来都是移民大省。作为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代移民,我们的父辈都保留着乡音。小时候,不用出省,就能听到几乎全国所有地方的的方言。当然我们能接触到的方言,只是一种口音。来自天南海北的开拓者们,将那些难懂的土语留在脑海中用于思乡,和人交流的时候挑选最普通(使用频率高,认知范围大)的词语力求对方能明白。

饶是如此,这亦使得我们在语言方面有一份优势。我来成都十年,虽然不曾尝试着学说成都话(成都话软糯,实际上不好学),但对于成都话的理解基本无障碍。很多人以为这是十年之功。前两日一朋友在聊天的时候完全使用同音汉字拼写出一句土语,我秒懂之下,她有些惊奇,就说你对四川话也很透彻了啊。我说你忘了我是青海人,我小学的两位任课老师以及中学时期的语文课老师和校长都是四川人,我早已经听惯了四川话,并不是因为这十年来慢慢摸索出来的。
我是青海人。对于原籍并非青海的我,我以这种自我认定回报青海的厚爱。潜意识里,也有着一份不服气。就像宋代某衙内写的那首打油诗:一座塔从地上起,上面小来底下大,有朝一日翻过来,底下小来上面大。青海处在地域鄙视链的末端,具体的鄙视就不一一描述了。总之,作为青海人应该有一份自豪和感恩。
青海的宽厚,在于曾经接纳过全国各领域里为数众多的顶级人物。这是一种真正的接纳,而不是相关举措之下的一份被动。不论来青海时间的长短,最终是否离开,来了就是青海人,就当自家人看待。本世纪初年,《西海都市报》曾以连载的方式推出系列报道“当代青海文化名人谱”,报道一推出,就在读者心中引起强烈反响。原来,这么多耳熟能详甚至如雷贯耳的文化艺术大师,都是我们青海人啊!
李丁、王洛宾、昌耀、朱乃正……
说他们是青海人,并不是青海沽名钓誉用这些名人来给自己贴金。

一如海南岛建有五公祠(“五公”是指唐宋两代被贬至海南的五位历史名臣:唐朝李德裕、宋朝李纲、赵鼎、李光、胡全)和苏公祠(大学士苏东坡)一样,这是一份接纳和敬重。在当年还是荒蛮之地的海南,并没有对这些命运多舛的名人另眼相看,而是打心眼里敬重。不论时间长短,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就是自家人。最终能留下来的,生命就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走了的,送别之后,百姓建祠纪念。

青海也是同样。淳朴的青海人不管那么多,不论是落难还是发配,或者自愿支边,来了,就是青海人,一起盘腿坐在炕上喝熬茶,吃一样的洋芋,啃一样的馍馍。打牙祭之时,一起吃手抓。但青海敬重他们肚子里的学问。等出头之日重返昔日高就之处,惜惜作别时不忘说一句,有时间,回家来看看。一句“回家”常令闻者瞬间泪涌。而对于能留下来的,更是打心里高兴,大青海,又多了一份骄傲。

这些原非青海人而最终留下来的人里面,昌耀无疑是重量级的代表人物。

昌耀,被誉为诗人中的诗人,伟大的民族诗人。不论是昌耀先生本人还是评论界,都认为青海和先生之间互相成就了对方,是一种双向性的选择和命运。对于青海而言,以有这样的大诗人而自豪,对于先生而言,青海让他的作品达到了一种高度,是青海给予了自己作品冲刺创作巅峰的可能和路径。
昌耀先生原籍湖南常德桃源,自1955年来青,颠沛流离于青海各个垦区。直到1979年平反,调回西宁,2000年3月在西宁辞世。先生在青海四十余年,可算是名副其实的青海人了,遑论得益于青海的诗歌创作。
先生留给青海和整个世界诗坛乃至世界文化的宝贵财富,主要是几部诗集:《昌耀抒情诗集》、《命运之书》、《一个挑战的旅行者步行在上帝的沙盘》、《昌耀的诗》等,以及身后出版的《昌耀诗歌总集》(收录了书信和部分采访录)。除此之外,先生在辞世前不久捐给省博物馆的“乃正书昌耀诗”,更是彰显了两位艺术大师人格与成就的巅峰之作。
朱乃正,美术通才,画坛大家。另一位不是青海人的青海人。
朱乃正先生是浙江省海盐县人,于1959年分配至青海省文联工作。1980年正式调离任教于中央美院,至此告别生活了二十余载的青海高原。先生离开青海,但并没有忘记青海,青海同样没有忘记远方这样一位引以为荣的儿子。2013年,先生辞世。在先生生前,每每说起青海,他不仅不感叹往昔的艰辛和不公,反倒是时常感念青海和青海人挚诚敦厚的情义,多次庆幸而言:“多亏当年到了青海,让我终生受用不尽!”
也一如青海之于大诗人昌耀,朱乃正先生虽然离开了青海,但一直视青海为第二故乡,言语间都是我们青海人云云。青海更以曾经成就了这样的大艺术家而自豪。
作为命运相似,有着相同经历,同受青海大地哺育的昌耀和朱乃正两位先生,相互间的惺惺相惜自然不在话下。艺术大师和大诗人之间的理解和感知,是通过灵魂来实现的。在昌耀先生病重期间,远在外地的朱乃正先生,以手书昌耀诗歌的书法作品,作为最珍贵的礼物为这位老朋友献上诚挚祝福。
没有比这更能代表心意的礼物了。而昌耀先生在感动之余,流着泪说,这份荣耀是属于青海,属于全体青海人民的,我愧不敢当。后来昌耀先生将乃正先生所赠全部捐给青海省博物馆。

他们说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他们说我是巨人般屹立的河床。

在昌耀先生生前最后接受采访之际,受青海全体人民所托,记者将先生作品《河床》中的这两句赠予先生本人,这是他一生的写照。先生不受,说这是描写中华民族母亲河黄河的诗句,个人实不敢当。但青海人民都认为先生受之无愧……
大爱无言。昌耀先生离开我们已经二十载,乃正先生也已离开我们七年。时光之花永恒,大地永恒。青海,始终以博大的胸怀接纳一个个受伤的赤子,用拥抱治愈他们,尔后再奉献给世界一位位艺术大家。青海还是那个内陆高迥,却因为有了这些杰出的儿子,在地球最高处俯首苍茫之际,充满骄傲。

大美青海

自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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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舒放,力求避免油腻的中年男子。流浪各地,但定型于高大陆青海。写诗多年,一直坚持着,哪怕诗歌从大众变成小众乃至现在的旁门,喜欢不减,且欢喜有加。
世界薄寡,请允许我用诗歌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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