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记
老家的方向,即使吹过来一阵风,也是亲切的。每次站在异乡的山顶,有风吹过,总以为是故乡的来客,是那些背着大包小包的乡下亲戚,来到我身边,用乡音问侯。
秋天起风,吹加深的思绪,那泛起的褶皱,是长久淤积的心结。秋天的风吹我,是母亲从很远的地方捎话,说文儿,你该回一趟家了。
是啊!是该回一趟家了!穿梭在生存的现实中,奔跑在琐碎的事务里,有时候会忘了回家,像贪玩的孩子玩过了饭时,非得母亲一遍又一遍呼唤乳名,催促,才恍然大悟。人到中年,回家变得越来越艰难,牵绊增多,越来越身不由己,这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我一路唱歌,是兴奋所致。我把这些歌唱给了自己的苦闷,唱给这多年的流落和仓促。以致于影响到开车的妻子,她竟然忘记了从宜川出口下高速,一直多走了三十多里才回过神来。我说这是到了秋林,我初中上学的地方,我熟悉的小镇,饥饿过,青春过的小镇,但是今天,我不能停留,我只是经过,挥着日渐苍老的手臂向它示意。
老婆抱怨,说都怪你唱歌,影响到分辩方位,我说对不起,是我太高兴了,忘乎所以。也可能是因为,我在这中间为她特意插播了一首情歌《这辈子就跟妹妹好》,打动了她铁石一样的芳心。这是我第一次打动她,其实,我之前为她唱了许多,她只关心我是否跑调或咬字不清,没有从感情这个角度分析我发自内心的表达,这让我寒心。如果把歌唱当成一种技巧的比拼,那就背离了宗旨,音乐是有旋律的朗诵,是说话的高级方式。
老父亲已经得到了消息,坐在沙发上等待,他八十多岁了,目明耳聪。他颤颤巍巍地返回卧室,拿出几本影集,坐在我们对面,反复讲述一张张老照片背后的故事,那些工作过、社教过的地方,凝结了他的记忆,他像在岁月中屡次返回,寻找着什么。每次回家,我推掉众多应酬,专心陪他聊天,哄他开心,他开心了,这比什么都强。我突然失落,察觉到那空白处的疼痛,我发现母亲没在,我得去找她。
天空升高,山路紧随,母亲在高处,将珍藏许久的阳光投下来,分发给我们。她是换了一种方式期盼,等待。在她的墓前,是多年已经长高的草木,在这十年,替我们陪伴了孤苦的母亲,尽了孝道。月饼,葡萄,苹果,这么多好吃的都敬献给她,还有纸钱,传说烧过之后,可以在阴间去花。
我对女儿说,你把月饼掰碎上一个,你奶奶牙不好,会咬不动的。我磕头,膝盖回到泥土,妈妈,我不敢低头,也不知道为啥,我一低头,眼泪就又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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