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我成长中遇到的师傅们一一陈德让

文/李宝峰

我94年入职湛江市建筑设计院方案室，正赶上建筑业大萧条，方案室也没有什么方案能让刚来的实习生做（刚入职被定为实习生岗位），整日里闲闲。

93年是个大年，设计院忙不过来便引入14个大学本科学生，这也是在建院史上破天荒的头一遭，结果转年遇到冰河期。

当年，设计院都是“农贸市场”模式，每个设计师都独立经营，各守一个摊位。从揽活干活收钱皆一脚踢，个个都是老板，其实就和农贸市场守萝卜摊的摊主一样，卖设计收钱拿提成。

而年青人就像农贸市场前的农民工等老板们看上后跟在屁股后面干活。我在方案室因会使喷笔画效果图便被设计院总建筑师陈德让点名跟他为徒。几个做为过来人的设计师皆对我笑而不言，一脸诡异。

陈总个子不矮，做为潮汕人居然高过我，在广东算是高个，隆鼻大耳常让我想起电视剧《三国演义》的司马懿，但陈总人很瘦，目光炯炯。一上手便跟上了政府项目重点项目，湛江海滨宾馆8号楼迎接中央首长用。

陈总带我与政府筹建组进入漫长的前期工作，陈总常以节约为出发点，这并不被甲方认同，双方常常不欢而散，因陈总在粤西建筑界算第一人，甲方欲换将而不能。

有时开会到饭点，甲方问陈总一起吃个工作餐吧，陈总皆害怕烦扰甲方一一婉谢。如此三番甲方到饭点便问我，我讲我单身就不回去开伙了，众领导皆曰：听小李的，而后鲍鱼龙虾的一餐，美其名曰让小李我这个北方人尝尝鲜。饭毕，陈总神情略有一丝黯然，并会自责自语：太花钱了。

最后，建筑方案由广州美院搞装修的一批人接手，从我们设计的中式立面改为土豪欧陆风。陈总怏怏怏不乐。设计院有声音讲老陈食古不化。我也略体会到众人前面诡笑为何。

陈总小气是出了名的。一次月中陈总盘点个人支出，发现少了一百元，便同财务霞姐讲肯定是月初领一百元奖金时签了名而未领，财务霞姐马上支一百元陈总，这也是过百人的大院财务啊！月底，财务盘点，帐目正好。陈总所言不虚。

跟陈总半年多，一日他很开心邀我去他家吃饭，他亲自下厨，席间讲了许多他的人生感悟创作心得。并邀我至他家的冰箱前看他节电小窍门。

原来，老爷子为省电在冰箱门上做了一个表格：上格左萝卜2右白菜6，下格左鸡蛋8右土豆3……陈总自豪的讲这样不需开着冰箱门，放掉冷气再想菜单而浪费电，我一旁诺诺。

我人生中第一个中标方案也是跟陈总中的。那是一个旧城区的人行天桥设计。湛江赤坎老街光复路商业林立，道路狭窄，加之丘岭地高差多变，在此架设一人行天桥。

接到任务，陈总便带我现场用尺一一测量。后来，一起推敲如何摆位，如何让天桥一条腿进入二楼的商场……忙了一周。

开标那天，会议冗长，前面是几个大院老总讲标，长篇大论不着边际，方案皆高大上 ，不拆几个楼便放不下天桥……轮我讲时已近中午，那时我留着长发身着红色文化衫，一脸青葱……我一上台，主持便讲：你十五分钟讲完，大家好吃中饭。

我气上心头，十分钟讲完后愤然离场。下午，陈总略有几分小心的走到我桌前告诉我中标了，并兴致很高地讲他将其它不切实际方案一一驳倒（他是评标小组组长）。

后来，我调到了院里一所做方案，再后来北上广州。有五年未曾回湛江。一日接到陈总电话，他讲周日来看我，我半天回不过来神，因为我离开湛江后没有同陈总联系过。

陈总依然怕烦扰别人，定的见面时间是周日下午三点~四点半，刻意避开二个吃饭时，来我家里。

一见到陈总，我吓了一跳，老人瘦得人厉害，他讲他胃癌术后，恢复的不错，怕时间不多，到处看看……

我目送陈总和他儿子走后，我泪水如雨下。我在陈总徒弟中，我是唯一一直尊重他 ，并没因他的苛求和他与甲方不合而闹着离开他，一直默默做好自己，虽然有时也会嫌他为人过分拘紧，但从没有口生不敬。

而他前面所带徒弟皆和他个性不合，不欢而散。只因这一点而被陈总挂念，做为后辈也生出几分不安。由此也看出老人的善良与孤独。

心香一柱，祝老人在天国安好！

宝峰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