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赢家（下）
赢 家
五
俞苍海选择南都省岩州市作为他人生新的起点绝非一时心血来潮，那些年，南都市大兴土木在打造中国的旅游之都。他在这里嗅出了商机。
租了个筒子间，把家安顿下来，经战友介绍，他入职了一家房地产公司。老板张志浩见俞苍海拥有机关后勤的工作经历，还曾是大校团长，就给了他一个办公室主任职位，让他负责接待、公司日常事务、车辆的安排。
俞苍海本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但一件偶发的事件让老板笃信了他的忠诚，也由此让他成为老板最信任的搭档。
那是一个星期六，张志浩去沿海的一个县看一块地，办完事返程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车行不到半个小时爆胎了，而他开的这辆车没有备用轮胎，情急之下，他给俞苍海打了个电话，要他开个车火速赶过来。接到电话已是晚上九点多钟，等到他开车赶到出事现场已是深夜，他把车钥匙交给老板的司机说：“老板，您先赶回去，这里的事交给我。”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黑漆漆的一片，老板实在不忍心把俞苍海扔下径直回城，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拍拍俞苍海的肩膀说：“那就有劳你啦，最好是在车上将就一夜，明天白天再想办法。”俞苍海马上应道：“请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老板惴惴不安地上了车，车一溜烟地离开了俞苍海，眼下只有俞苍海在一片黑暗中停立在爆胎的小车边。
第二天一大早，老板张志浩刚起床打开门，只见一个人站在他宿舍门口，那个人衣服上满是污泥与油渍，头发凌乱，脸上也像涂了不规则的黑色油彩似的，看上去样子十分落魄与狼狈，定神仔细一看，这不是俞苍海吗？缓过神来的张志浩张大嘴巴问。“俞主任，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吗？”俞苍海说：“我来给您汇报，昨天您交待的事已处理好了，车钥匙交给您。”张志浩问：“在哪补的胎？”俞苍海说：“我把轮子卸下来，背着走了三公里，找到一个补胎点，把车胎给修好了。”“那你不一夜没睡！”老板问。“您放心，我扛得住。”张志浩感动万分，他恳切地说：“苍海，今天白天休息一天，不用上班了。”“不用！”俞苍海爽快地说：“公司还有好多事等着我，您有什么事也可吩咐。”说完，转身离去。望着俞苍海离去的背影，他记住了这个下属。
不久，他任命俞苍海为公司副总。
日兆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张志浩原来是长三角一省财政厅的副处长，1993年国家要求机关办公司，财政厅将此任务交给了他，并给了他一个亿的资金作为铺底。张志浩来到南都省，正好赶上了这里大力发展旅游业，开发度假村的机遇，不到两年，他把这铺底资金的一个亿全给赚回来了。在投资创业获得巨大成功之后，张志浩再也无心回到体制内了，他将一个亿的铺底资金加上利息完好无缺地还回财政厅，并表示与原工作彻底脱钩，全心全意地当老板去了。
赚得盆满钵满的张志浩对经商也颇感疲惫，他把日兆公司这个摊子十分放心地交给了俞苍海，开始实施他漫游天下的人生浪漫之旅。
由此，俞苍海摇身一变，成为日兆房地产公司的实际撑舵人。
他住在公司为他配发的近200平方的住房，夏丽霞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为夏丽霞找到一份翻译公司的工作，家里还请了保姆，俞苍海很快就从人生的底谷走了出来。
六
张志浩把日兆房地产公司交给俞苍海打理是经过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他看准俞苍海身上的那种一般人所不具备的豪气与胆略。
张志浩离开日兆公司正是南都省房地产最低迷的第一个周期，由于前期铺的摊子太大，导致供求失衡，一大批房地产商因资金链断裂而破产，大批烂尾楼应运而生。
俞苍海像一位敏锐的猎手，他总能看似不经意地躲在一边，静观事态的变局，在变局中捕捉到良好的商机。
他的豪爽与大度为他构建了一个亲和力超常的磁场，他游走于官员与商人之间，左右逢缘。
有一天，他在海天大酒店约地产商的朋友共进晚餐，宴席散罢，他正要组织客人跳舞，席间江西的一位黄姓的房地产商叫住了他，说有事相商。
黄老板带着俞苍海刚在一茶水小包间坐下来，便一脸沮丧地说：“俞总，救我一把！”俞苍海对黄老板的处境心知肚明，却故意回应：“黄总言重了！有什么事只要在下帮得上，我决不推托。”黄总说：“我已撑不下去的，你是知道的，那临海丘陵地带300亩地我是花了5000万元拍到手的，现在楼市低迷，我进退两难，不做房子政府要收回去，做房子手头已无分文，银行也不给贷，加上行情差得不得了，我想把这块地转给你，你的腰杆子粗，撑得住。”俞苍海早就对这块地垂涎三尺，他起初是与这黄老板一起竞拍这块土地，最后以失败告终，现在他竟然送上门来了，心中窃喜，但仍稳住情绪，欲擒故纵地说：“你找错对象了，我是个打工的，说了不算，老板现在不在这里，这个家我当不了。”黄老板紧盯不放：“谁都知道日兆您说了算，老朋友了，拉我一把吧，不然我就要家破人亡了。”俞苍海故作为难状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礼地答道：“既然黄老板说到这个份上，那您开个价，我再请示一下张老板答复您。”黄老板总算松了一口气，说：“您是知道的，这块地是5000万拍到的，我也知道目前行情不好，只要您肯出手相助，3000万给您。”俞苍海知道这宗地还有空间，但他没有马上砍价，他想用时间来吊吊对方的味口。“黄老板出的价不高，但我作不了主，待我请示了张总再答复你。”黄老板脸上露出了一丝希望的笑容，马上拱手道：“谢谢俞总，谢谢俞总，成交一定重谢！只是希望快一点，我实在撑不住了。”三天过去了，俞苍海根本没给张总打电话，倒是黄总电话打过来了，俞苍海不动声色地说：“我与张老板联系，张老板反问我，当今之下，你还有置地的味口？问得我无言以对，黄老板，我是有心无力呀。”那边马上傻眼了，急促地说：“你再给张老板说说，他听你的，价钱还可以商量。”“那明天我们再联系吧！”俞苍海立即挂断了电话。第二天刚上班，黄老板已守在俞苍海的办公室门口，死气白咧地闯进了俞苍海的办公室，用乞求的眼光看着俞苍海。俞苍海反而表现出一番十分热情的神态，上前握住黄老板的手：“为你的事又找了张总，张总把球踢给了我，说你买地亏损你负责，我想为朋友两肋插刀，你黄总毕竟是我多年的弟兄，这个担子我挑了，只是黄总，我是准备亏的，都是朋友，你亏点我亏点，算我拉你一把，日后我有难处再去找你。”黄总喜出望外说：“好，好，感谢俞总，你开个价。”俞苍海反而不言不语了，盯着黄老板，还是黄老板打破僵局，说“折半给你，两千伍百万。”俞苍海依然没有正面答复黄老板，只是聊当前形势何等严峻，哪块地三折转让，直到黄老板实在忍不住问：“俞总你开个价我能做就给你，做不起我拍了屁股走人，买卖不成仁义在！”俞苍海不紧不慢地接过话茬：“你难我们也难呐，现在我公司全部的头寸只有2000万，你要就拿去。”临海的商住地皮，不到7万元一亩，简直不可思议，而黄老板听到后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当场拍板：“行！就两千万，我们马上签合同。”签完合同，拿到支票，黄老板紧紧握住俞苍海的手，满怀深情地说：“感谢俞总的大恩大德，今生不报，来生当牛马也会报！”
两年前俞苍海4800万都没有拍到手的地，今天不费吹灰之力仅用2000万拿到手，他心中不禁暗喜，他也清楚地明白，这块地要增值至少在三年以后，必须捂盘。他调集了几台挖土机在那里放着，只要有有关部门来检查，这些机械就轰隆隆地响起来，他还在这块地上做了一个简易房。营造了一种随时开工在即的氛围，将土地及房产管理部门漂漂亮亮地敷衍过去，让这块土地随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增值。同时，他与张志浩老板立下一个书面对赌约定：这块地在五年后无论是增值还是亏损，他的盈亏责任都是30%。
“人脉资源就是财富，就是金钱”这是俞苍海嘴边的口头禅。在南都市从商的时间不长，他结识了一大批政府要员和商界老板，利用这些资源，俞苍海也加快了他掘金的步伐。
南都市一家金融机构即将崩盘时，内陆大量的企业和个人想拿出在这里存下的本金及高利息，但多数人是一筹莫展，而俞苍海却敢于接这种活，他凭借自己的人脉可以让这些人化险为夷，然后他在其间抽取高额的佣金。
免税的商品，大宗计划物资的批条在俞苍海这里都可以唾手可得。他在南都市名声大噪，只要熟悉他的家乡人称他“南都通”。
七
时势造英雄，南都市房地产步入低谷不到五年又火热起来，地皮价格见风涨，俞苍海捂住的那300亩地由陈糠烂谷子摇身一变成为香饽饽，前来谈收购的客商络驿不绝，一天一个价，总在高开高走。
这次俞苍海很慎重地将张志浩召回了南都，他们商议究竟是将这块地由公司就地开发还是出售，俞苍海的一句话说服了张志浩：“我看这次南都的房地产开发又将是一哄而起，潜在的危机大于商机。”“那你的意思是先把地皮卖掉，把钱囤起来再等待商机？”张志浩问。俞苍海说：“是的，现在这宗地已经炒到150万元一亩，我们迅速将它抛出。拿到现金再找机会。我有个朋友现在已在家乡任副市长，多次打电话邀请我回家乡投资，我们不妨回内陆看一看。”张志浩回应道“那好，内陆应该有商机！要不我们尽快处理地皮，然后启程去内陆。”
处理完地皮，俞苍海和张志浩踏上了前往江州的行程。这次回家乡江州市对俞苍海来说可谓今非昔比，身价过亿且不论，在南都市执掌日兆公司这些年，他十分注重包装自己，在政治上，他通过广泛的人脉关系弄得省政协委员、省工商联常务理事两个头衔在手。学历上，他在国内一所顶尖大学弄了个EMBA（工商硕士）的证书。
得到张志浩的应允，俞苍海马上打电话给在分管招商引资的副市长文京，告知日兆公司一行数人近日将前往江州市进行投资前的考察。文京喜出望外，立即表示保证用最高规格接待俞总一行。
前往考察的飞机一经落地湖州省蓝天机场，文京就亲自将俞苍海一行接到早已备好的考斯特车上。这次可谓衣锦还乡，此刻文京看到眼前的俞苍海，眼睛突然一亮，这哪里是几年前看到的俞总，身着一套挺括的高档品牌西服，洁白的衬衣中间，一条耀眼的金色领带顺势而下，依然是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幅墨镜，让人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神。左手握着时下最高档的摩托罗拉折叠手机。见面就递上一张精美的名片，文京扫了一眼，各类头衔不下八个。尽管和文京已经是老朋友了，但这次俞苍海那不拘言笑的作派给文京的感觉有点高深莫测，捉摸不透。简单地寒喧了几句，车上文京急不可待地想介绍一下江州市的投资政策，投资环境，刚开口被俞苍海止住了，他说车上不谈公事，随便闲聊一下，到市里正规场合再谈公事。一反过去谦卑的风格，俞苍海完全主导了车上的谈话，一路话不多，大家反而有些拘谨了。
一行人抵达江州市已是下午五点多钟，客人们在市里安排的宾馆房间里稍作整理，即赴晚宴。江州市很慎重，不仅菜肴讲究，排场也很大很隆重，市委书记、市长都出场了，看到这场面，张志浩大喜，看到桌上摆的茅台，准备开怀畅饮。俞苍海悄悄地把张志浩拉到一边说：“老板今天这酒不能喝，后面还有事，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再放开喝，您看怎么样？”张志浩马上点头同意了。
还没等大家坐定，俞苍海就对书记说：“晚上还要听汇报，这酒就不喝了吧。”边说，边不由解释地将桌上的酒杯收起来叫服务员拿走了。
这哪里是俞苍海，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文京想着，见书记没反对也不好发话，简单地吃了一个晚餐，晚上连轴转，在俞苍海的强烈要求下听取江州市汇报。
七点半钟进入会议室，俞苍海摘下墨镜，又戴上一副用玳瑁骨架做成的宽边老花眼镜，拿出笔记本，认真做起笔记来，看上去完全是一袭儒商的作派。
听完汇报，他一开口便问：“你们今天安排我下榻的这家宾馆是市里最高档的吗？”文京说：“那是当然，接待俞总肯定用是好的！”“经济这么发达的一个市、最高档的宾馆才三星，不匹配呀！要不要我们集团到你这里弄个五星级的？”俞苍海说。“那太好了！我们求之不得！”文京答道，心里思忖着，看来他们确实是有备而来的了。
早在成行之前，俞苍海就与张志浩商量过，这些年常与政府打交道，他们深知，政府招商引资这才刚拉开序幕，决策者们对引资如饥似渴，只要是有客商投资，除了贩毒、武器会被拒绝，其他投资他们都求之不得，并会给优惠政策，基于此，他们想如果江州市同意他们做楼花和宾馆就放手一博，这也是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在操盘且已轻车熟路的行当。
围绕这两大项目，双方谈得很顺利，土地价格也基本定下来，两宗近三百亩地商业、商住用地订到15万一亩，这在当时的内陆几乎是天价，张志浩与俞苍海还是接受了，到第三天文京突然提出：“你们对投资学校是否感兴趣，我们财政现在资金短缺，对教育投入有限，如果你们愿意投资教育，我们愿意把江州市最好的教育资源第一中学出售给你们，但你们必须重建一所全新的中学，教育是公益事业，如果你们有意投资，我们可以将综合地价降至十万元一亩，供地可在400亩以上。”俞苍海对江州市的教育是比较了解的，这个市高考基本上每年在全省名列前茅，最好的中学生源绝无问题，只要把教师稳住，不愁赚不到钱，他对文京说：“文市长，我们接管学校重新投资建校都没有问题，只要你们不改变老师的公办教师身份，如果满足我们这个条件我们干这个事！”文京请示书记市长后，立即拍板，一波人仅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日兆在江州投资事宜全部敲定。
临走的那天下午，俞苍海执意设宴答谢，江州市委市政府，书记、市长及在家的四大家领导悉数出席，在一个大厅安置了五桌。酒桌上，俞苍海在所有事宜尘埃落定之后方显出英雄本色，他脱下西服，摘下领带，卷起衬衣袖管，拿着酒杯高喊俞小口又回来了，与各位领导称兄道弟，逐一进酒，直到喝得烂醉如泥。
张志浩在敲定合同之后就离开了江州市，把俞苍海留在这里筹建项目。
俞苍海用购得土地作抵押，贷了2个多亿在江州大兴土木。不到一年，江州市最高档的商住楼盘在城区中心建成了，它成为江州市的标志性建筑，也成为江州市成功人士趋之若鹜的家园。创造了江州市的楼盘由800元左右一平方彪升至2000元一平方的神话。
同时，江州市第一家五星级宾馆拔地而起，俞苍海把南都省岩州市度假村开发的成功模式移植到江州，建成的江州宾馆成为了江州市的“三个中心”，一是会议中心，他使这座五星级宾馆配套了完善的会议用房和相应的设施设备，其规模可承接近千人居住开会，几十人几百人的会议也就不在话下了，由于设备高档实用，环境宜人，吸引全省周边县市的大小会议在此召开；二是娱乐中心，他把裙楼定位成卡拉OK、洗浴和修脚屋，按此要求对外出租，近百家商户入住裙楼，成为江州市最集中的娱乐中心；三是最豪华的客房中心，该宾馆成为江州市高端商人的会所。常年车水马龙，人气超旺！
用了两年，建成江州市第一中学，学校规模空前，可容纳1万名学生入学，由于老师的公办身份没有改变，薪酬又高于其他中学教师的水准，不仅原有的老师稳定，很多优秀的老师削尖脑袋挤身其中，使学校教学质量持续攀升，每年高考捷报频传，尽管学校收费高于其他学校，但生源总是供过于求，不管设置多高的资金门槛，均有无数家长倾其所有，在此博得一名额。学校成为日兆公司的聚宝盆！
楼盘建成抢购一空，宾馆交给职业经理人运作，学校也托咐给校长，俞苍海万事如意，回到南都的岩州陪老婆孩子去了。
尾 声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刘景岗，男，湖北省仙桃市人。1958年3月生。大学学历，中文专业。当过知青，教过书，做过机关文字工作，担任过镇党委书记，市人社局长，市人大副主任，现退休。在职时，发表过作品多篇。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王 鹏
总编：琅 琅
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赵继平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