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混搭民歌,这个配方很上头
云南地下山歌的厂牌研究还历历在目:《老司机带带我》、《朝你大垮捏一把》这类土味猎奇的音乐还打着民歌的旗号霸占微博热搜榜;一边是对民歌保护的近乡情怯,一边是土味文化带动下的全民猎奇。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西北风催生了一票流行歌,《黄土高坡》这类音乐风靡全国;
九十年代末,二手玫瑰唱着二人转味的摇滚乐霸屏演唱会;
进入二十一世纪,苏阳在国外音乐节背着吉他唱起《贤良》,比起西北土坳上裹着头巾的大娘多了一点洋气,也少了一点原汁原味;
今年夏天,九连真人说着似乎谁也听不懂的客家语演绎父子俩的Battle,阿民最后到底出没出去,只有九连真人自己知道了……
然而,不管是地下山歌厂牌研究,还是二手玫瑰、苏阳、九连真人这样的音乐人充满地域性的实力演绎,大家都在寻找同一个问题的答案:“民歌是啥?”在这个问题还没讨论清楚之前,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想挖掘关于民歌的更多可能。
东北民歌:
允许二手玫瑰先富起来
1999年,举国沉浸在建国50周年的喜悦中,东北人民也因“最大型的冰灯建筑群”一举挺进世界吉尼斯纪录而振奋了一把……马上要进入新世纪,二手玫瑰乐队搭乘开往新世纪的列车,开进了正在蓬勃发展的中国摇滚乐坛。
这档口,二手玫瑰乐队的成立,让中国摇滚乐坛从此多了一张“个性”的面孔:和现在热衷于穿七分紧身裤的东北直播博主不同,主唱梁龙硬核的穿起了东北大花布做成的衣服,对这身男扮女装的行头毫不避讳。他们站在舞台中央,用充满东北大碴子味的方言唱起二人转风格的摇滚乐。
这也能算摇滚乐?
这和印象中穿着皮裤留着长发摇着头高喊“我要飞得更高”的摇滚乐完全不一样好吗?
二手玫瑰乐队的确赋予摇滚乐更多的可能性。和“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两吨小烧烤”的典型东北生活不同,他们在音乐中讨论的问题更哲学也更深邃:
“我的儿子被做成了金钱,摇曳的花枯萎在河岸呐……”诗性语言背后更多是生活的无奈。
音乐里充满东北风格的乐器编配,甭管唱啥歌,他们都扭着嗓子,一个音恨不得拐十个弯,让人听着甭管多悲伤的旋律都能站起来和他们一起转个手绢尬个舞。
扭来扭曲的旋律也的确达到了他们的目的——旋律走向分分钟让你想起刘老根大舞台和东北人民喜闻乐见的优秀曲目《小拜年》。
不管是《允许部分艺术家先富起来》还是《火车快开》,他们的演出总能得到许多拥簇,喜欢的人感叹道:“中国曲艺的现代化就由二手玫瑰来实现吧!”
掌握了中国曲艺现代化钥匙的二手玫瑰并非空穴来风,东北民歌作为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壤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在中国大地上早就发展了几百年的历史。
东北民歌,包括但不局限于东北的汉族小调、蒙古族长调和呼麦……像东北老乡一样活泼,比如《摇篮曲》、《小拜年》等等,这些作品的形成也与东北二人转的影响密不可分。
三百年前,蹦蹦戏产生,这种曲艺形式后来慢慢发展为东北人民喜闻乐见、有点粗犷泼辣又十分有趣的二人转。
二人转在东北人民心中的地位,就如同宁可不吃晚饭也得去楼下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一样。正因此,才有了“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的俗语,二人转也成了东北人的“生活必需品”,霸占东北“曲坛”几百年。
的确,不管是春晚赵本山小沈阳的小品,还是喜剧经典《东北一家人》里牛永贵夫妻俩对二人转的热爱。即便到了今天,在“直播业已经成为东北轻工业”的调侃声中,二人转依旧在快手这样的新平台上活跃……
时至今日,我们不用再去追究是二人转赋予了东北民歌活力,还是东北民歌反哺了二人转。
它们之间可以同行,成为中国民歌地图上不可或缺的部分。
西北民歌:
苏阳的《贤良》在西北是这么唱的
你坐在酒吧里听一场Livehouse感觉受到了内心深处的呼唤,好像白天俗不可耐的灵魂得到了涤荡。
别人问你最喜欢的音乐类型,你望向远处定定神,开始给自己加戏并忧郁地回答,“民歌太土,古典音乐又太不接地气,电子音乐是浮躁时代的产物,孤独的我最爱一个人的民谣。”
回家途中,你哼起《贤良》,成为整条街上最靓的仔。
不管是Livehouse里,还是音乐节上,苏阳胸前挂着吉他唱的《贤良》:
“石榴子开花么叶叶子黄呀,姨娘啊教子啊女贤良。”
台下好几万只手摆出Rock手势前后摇晃,跟着节奏打拍子,大家热血沸腾,纵情高歌,此刻甭管中产无产高级产,“诗和远方”从来没离大家这么近过。
然而,最靓的仔恐怕无法想象,这首歌的旋律来自西北民歌《女贤良》,乐曲起承转合一气呵成,在苏阳的《贤良》里可以发现这首民歌的踪影。
然而,广袤的大西北可不止苏阳和《贤良》,孕育了无数民歌资源的西北地区更是盛行“花儿”、“信天游”和“爬山调”等民歌形式。
“羊肚肚手巾哟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哎呀拉话话难。”
在西北民歌中,“羊肚肚”、“拉话话”这样的叠词成了当地特色,花儿常用来对心上人的热情表白,炽热的感情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尕妹妹的模样们长全的了,皇上的正宫(哈)压了”;
“尕妹是阳沟(嘛)阿哥是水,委叫(呀)断,叫它(嘛)淡淡的淌者”,以阳沟和水比喻阿哥阿妹的爱情,劳动人民创作起情诗一点不比仓央嘉措差。
信天游则主要流行于陕北,几年前那个带着白头巾的阿宝从《星光大道》走红,也带火了陕北民歌,《兰花花》、《走西口》、《赶牲灵》曲调悠长高亢,让人感受到陕北人的粗犷和奔放。电视剧《血色浪漫》里刘烨和孙俪坐在土堆上对歌的画面,打动了多少人的心!
西北民歌不仅讲感情,也讲历史和现实,歌词背后是浓重的社会课题。
比如《走西口》,表面描绘亲人离别的伤感, “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汪汪的泪水肚里流,只恨妹妹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只盼哥哥你早回家门口。”而歌曲背后的社会历史原因,又是另一深刻话题;
又如西北民歌《兰花花》,看起来是在讲述爱情,“三班子(那个)吹来,两班子打,撇下我的情哥哥,抬进了周家”,实则更多讲述的是改嫁的女主人公对包办婚姻的不满和痛斥……
诸如此类的现实主义题材,不仅在西北地区,在其他地区民歌中也均有涉及。
受西北民歌的影响,一大批优秀的流行作品也诞生了:《黄土高坡》、《月亮走我也走》、《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些曾经的流行歌曲,现在的经典作品也火遍大江南北,它们都植根于西北,在西北民歌的语境里传承。
然而,如果你觉得西北民歌只是在牵牛放羊的时候随意抒情那就“图样”了,他们还有自己的“民歌大会”。
十来个人相约田间,有时着一身华服,有时就穿简单的T恤搭牛仔裤,带着墨镜对歌时,还真有一种朋克感。
对歌过程中,大家打破年龄壁垒,有种“我将无我”的大无畏精神,再大年龄也是“阿妹”,再小年龄也是“阿哥”,阿哥阿妹的对起歌来,认真又细腻,但唱到爱情有关的句子时,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西北人的豪放和对爱情的向往,在民歌里表现的一览无余。
客家山歌:
九连真人的歌真的有歌词
和二手玫瑰、苏阳一样,今年夏天火爆了的九连真人也是一个专注当地音乐的团体。他们的音乐有许多广东客家山歌的元素。
一曲《莫欺少年穷》High爆全场。
这首歌讲述了客家少年阿民的故事:阿民决定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要外出打拼,但家里人并不看好他,想让他留在家里,于是叛逆少年阿民不服气,和家人发生了争执。
歌词中使用大量客家方言,翻译过来大体意思就是:“阿民我肯定会日进斗金!”
阿民的老爸却泼他冷水:“别怪我担心你,是你自己没能力啊,也千万不要怨天尤人!”
父子俩人轮番Battle,车轮战的最后结果如何,歌中进行了留白……
音乐把民族音乐元素和摇滚元素相融合,用张亚东的话来说,九连真人是“用朴实的话来呈现简单的真理”,而这也正是客家山歌的特点。
客家人属于“移民”,相对于“主家人”而言,客家人无法接触到当地有利自然环境,只能宜居偏远地区。
地理位置的偏僻也导致了客家人文化上的封闭,进而导致客家人创造的艺术具有浓重的“俗”气,但也避免了外界低俗或者高雅艺术文化的渗透,使得客家人的艺术内容更加纯真,表现手法也更加简单和直接。
虽然是含蓄的客家人,但客家山歌讲起爱情来可一点不比粗犷的西北汉子们差!
客家山歌不光歌颂爱情,还向封建礼教宣战,口气极具后现代的意味,对自由恋爱的呼唤掷地有声:“生爱恋来死爱恋,唔怕官司到衙前;杀头好比风吹帽,坐监好比逛花园。”(客家山歌《坐监好比逛花园》)
有的还记录故事,书写历史,担任起“纪实文学”的重任:“年年都有四月荒,白兵来到雪加霜。坐等死路唔当拼,擎起犁旗上八乡。”
客家山歌就像客家人的纪实文学,关心民间疾苦,体察百姓苦难,为底层百姓发声,好像那时候人人都有一个新闻理想;
而“人人都能传播”,又像极了现在的新媒体,一个人创作,在山里唱着传播,传到另一个人耳朵里,再唱下去,直到下一个“热点”出现……
用客家俗语演唱的客家山歌,细腻中透露着豪放,像是客家人细致生活里的一味强效剂;
泼辣豪爽的东北民歌,和着东北人豪放的性格,也能演绎出温情脉脉的《摇篮曲》;
西北花儿、信天游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汉,对起骚花儿(花儿的情歌称呼——作者注)来依然会害羞到脸红……
当你真正走进这些来自田间地头的民族音乐时,才会发现它所蕴含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形式远超你想象。
“土味”、“呆板”、“死气沉沉”、“毫无创新”,这不再是民歌的固有标签,也不再是我们脑海中民歌固有的样子。
事实上,如今的音乐市场正在渐渐发现民族音乐和民歌的活力,民歌这位“宝藏男孩”也越来越不负众望的在音乐市场里发挥自己的作用——甭管是抖音里的神曲,还是快手上做直播的老大哥,又或者是音乐舞台上背着吉他和你一起嗨的民谣、摇滚音乐人。
民歌既能在村头田间陪伴你一个人,也能在酒吧、音乐节上和万人一起蹦迪;
民歌既可以是外婆拉着风箱做饭时的歌谣,地下厂牌里的土味文化,又可以是Livehouse和麦德林国际诗歌节上“最靓的仔”……
我们也发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乐意挖掘“民歌”的价值,并解锁它的更多可能性。
九连真人、苏阳、二手玫瑰……他们都在用民歌讲述自己的故事,也希望你可以从源头出发,了解这些故事的本来面目,并爱上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