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百花苑第五届全国文学大奖赛445 三寸金莲 | 张桂云

作者简

三寸金莲

张桂云

灯光下，那双玫红色的小鞋犹如两叶飘落在八仙桌上的莲花瓣，我越看越喜欢。

村里的小剧团演豫剧《王定保借账》，父亲在这个戏中扮演王定保。吃完晚饭他就从我们邻居五奶奶家借来了这双小红鞋做道具。

小红鞋只有3公分左右的长度，在灯光的照射下烁烁发光，像一个美轮美奂的工艺品。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

那天晚上我没有好好听戏，急切的盼望剧终。看到父亲从舞台上回到后台，我就急匆匆的跑过去找父亲。父亲领着我回家后卸了妆，小心翼翼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双如工艺品般的玫红色小鞋，放在了八仙桌上。

小红鞋美美的站在桌子上，我很想用手去抚摸一下。母亲一边挡住我的手一边说：“你这小脏手可不能随便拿这么漂亮的三寸金莲。”然后用肥皂把我的手搓洗了两遍，才轻轻地把那小鞋放在我的手上。

小鞋放在九岁的我手上，还不如我的手长，宽度也不如我的手宽。用同色线倒回针压的鞋口，不仔细看看不到针脚。鞋面的两侧一边绣了一朵浅红色的、含苞欲放的荷花。

我对母亲说我也想把这么漂亮的小鞋穿在脚上。母亲忽然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我说：“你知道要穿上这么好看的鞋子需要受多大罪吗？”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母亲告诉我这漂亮的三寸金莲只能穿在你五奶奶那样的小脚上。

我拿着那只漂亮的“三寸金莲”仔细端详，爱不释手。从此，没事就往五奶奶家里跑。想看看能有资格穿如此漂亮鞋子的小脚是什么样。

五奶奶个子不高，人长的非常漂亮。一对弯弯的柳叶眉下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白里透红的肌肤温润如玉。

五奶奶颠着小脚从屋里走来走去做家务，虽然她长的小巧玲珑，我仍然感到了那双小脚承受了难以承受的重压。所以她走起路来才摇摇摆摆、晃晃悠悠，让人看着好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摔倒的样子。

一个金秋的中午，当我又来到五奶奶家时，五奶奶正坐在北屋的门口，一双宝石蓝色软缎面的“三寸金莲”放在地上。面前櫈子上放着她的小脚，看样子好像是刚刚洗完脚。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能穿上“三寸金莲”的小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只脚和正常的脚不一样，除了大拇脚指以外，其余的四个脚趾头是全部被折断了压在脚掌下面的。压在脚底下的那几个脚趾头上，已经磨出了老茧。

五奶奶好像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用擦脚布擦干脚上的水，拿起放在身旁的裹脚布，开始往脚上缠，每缠一圈，就用劲儿拽一下，每拽一下就咧一下嘴。站在院子里的我也就为她疼一下。忍不住问五奶奶是不是很疼？五奶奶这才看见我的到来，回答说“是啊？疼着呢！”五奶奶苦笑了一下，继续往脚上缠裹脚布。

裹脚布好长好长，五奶奶手拿裹脚布，在脚上裹了一圈又一圈。缠完裹脚布，她长出了一口气，拿起那只宝石蓝色软缎面的小鞋穿在了脚上。小脚一下子就显得既漂亮又尊贵了。

我终于实现了愿望，看到了那双能穿上“三寸金莲”的小脚，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被折断了的脚趾头、压在脚底下长了老茧的“小脚”，替代了原来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的“三寸金莲”，有种特别失望的感受。美轮美奂的“三寸金莲”，原来是一种让女人脚变形的凶器！

几十年过去了，“三寸金莲”存世已经寥寥无几。它也不再有摧残妇女身心的功能，而是中国封建文化戏谑妇女命运的见证。

一双小小的“三寸金莲”，既展示了中国妇女心灵手巧、创造力非凡的智慧。也无声的倾诉了千余年来虚伪的文化对妇女身心健康的摧残，以及破除一种陋习的艰难。

作者简介

张桂云，笔名：慈云祥  医护工作者（退休）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  泰安作协会员《精短小说签约》作家《中华文学》签约作家 作品发表于《海外文摘》《中华文学》《天池小小说》《精短小说》《散文诗世界》《中国散文家》《新老年》《井冈文学》《文化艺术报》等20多家报刊、杂志并有若干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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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