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清秋‖走笔红尘，一味初心

走笔红尘，一味初心

                      ——沈从文的《边城》读后

□清秋

二十多年前读过沈从文的《边城》，当时觉着的好或一般，早已消磨在光阴里连涟漪都无，除了记得湘西凤凰的翠翠，其余全记不真了。彼时，沈从文虽有名，还不像当下这样推崇。名人的名，愈经时间，愈发光。即便与真人有出入，也在情理中，因为最初辞世，还是人或名人，后来的后来，就变成了神。大凡名人，孔孟抑或诸子百家，抑或帝王将相，当世皆不如后世有名，源于此。名实相符的程度，后人根本不必追究。本来对沈，无所谓好恶，但自从知他对千辛万苦追到手的妻竟然移情，虽然后果貌似不甚严重，却依旧反感得很，连带他还不错的文章都有了反感，手写其心如是真，那沈在我心中，便彻底成了一个伪君子。虽然，这花花世界，什么都是值得原谅的。可当事人的心之容器，早已有了计较，便如破镜难圆。

重温《边城》，旧忆恍惚，除了一个绿意盎然的女孩的名字，其余都簇手如新了。原来，时间还能泯灭和重生，包括记忆在内的情感。不得不承认的是，沈的文笔很好，细腻有余，是个适合红袖添香的婉约男子，一生有些烂桃花，在他自己或许认为是光荣史，写些风花雪月的笔触，也就不甚为奇。而且，这本书，竟能将先入为主我对沈的为人之反感，因其文字而稍扭转，可见，沈之文人身份在其次，其于写作上的天份，还是不可小觑的，其文亦有一定含金量的。也或许，这样带着性情的文字，才是沈的第一重人格之展示。

这本书的架构并不复杂，笔下之人之言，亦没有什么大人物，取材从小而起，但勾勒得都特别到位，像袁枚的性灵说那样，酸甜苦辣咸，全和得很，真实中不乏纯朴，这令人对其作者的人品，亦有怀疑，莫非，沈是个双重性格的男子？不管作者性格标签如何，他的作品接地气是真，值得一读也是真，隽气与灵气交织，或者同其生活经历有关。除了命运的刻意，谁又能真正成为自己的主人呢！一篇篇小文，俨然一朵朵昨日黄花，次第开于眼眸中。静谧与乡土的躁动，完美结合，写的人用了情，读的人用了心，于是，画面感就铺开在后人的脑海和心头，那种属于缅怀的带着烙印的轻盈灵动，隔着逝水流年，演漾于时空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不断漫延。

该书出彩的有“如蕤”和“边城”两篇，实为佳作，我个人以为。可能是各花入各眼，这两篇打动了我，让我有种虽置身事外却如临其境的动容。可能这就是文学的力量，也因此对沈，重新审视打量，不以情废人，好的就是好的。隔了光阴河流，我的认可与否，想必沈不介意，甚至不屑，我自己也是不甚介意的，不过如小菜一碟，以前不食，今日尝了一口，觉着合了胃口，爽口适心。喜欢沈笔下的“如蕤”其人，对爱的不迁就不媚和，我爱便是我爱，不爱便是不爱，从不拖泥带水，也从不委屈自己的心。为了爱，可以低眉，施舍的爱，绝不稀罕。人生，何止是爱，其他亦应如是呵。而成人之间的彼此试探，像不像天大的笑话？生活中的“如蕤”们自我不少，想必也是这般不讨喜地活着累着自己的吧。于是，想到女人似水的论调上来。有多少所谓的聪明女子，都擅长以柔克刚，将男人轻松拿下，拿得死死的，男人好温柔这一口的多啊，有多少自力更生的倔强女子，都是苦自己吃、累自己扛，不懂示弱以柔，傻倔憨，命运不折腾你折腾谁？真正的幸福是什么，百人百解，各有主见。而我，何尝不是不肯向命运苟且的硬核女子，我的累便也在情理之中，不值得同情，自找的罢了。翠翠的单纯干净，是沈内心不忍以笔弄脏的角色。可惜，红颜薄命，到头来，心里想的人，因为某些羁绊，弃情而去。因为一些原因与自己隔了千山万水，再不肯相见。一个兄长，一个弟弟，一个小渡娘，因为兄长的爱而逝，影响到了两个心里有着彼此的年轻人的婚姻，成就“边城”的悲剧色彩，这怪得谁来？要怪，只能怪命了。

人物塑造极妙，语言文学特色浓郁，丰满中不失鲜活生动，是沈氏笔法的突显。如蕤的大家闺秀形象，遮蔽不了她剩女的事实，但她不会因此自降身份和尊严，这在当时，是难得的一种精神，颇像当下的女权主义，当然，在当时人们心里，如蕤并不是成功和幸福的，可见，幸福的界定，因人而异，当事人和旁观者，两套标准，这是古今皆在的事实。这个追求非公式化的奇女子，最后的下场，是选择一段感情已然胜利时的毅然离开，这算是自我救赎还是什么，各执一词，没有对错之分。临到翠翠自上，沈的笔调就更绚丽了，翠翠，是沈心中一个实打实的“女神”，或者，是他心里的永远的白月光。涮涮点点，简笔白描，翠翠其人其性跃然纸上。沈的文学功底，至“边城”而抵巅峰。从小女孩到情窦初开，从希望到失望，再从良人的有选而无选，非但空欢喜，甚至最后两个出色的兄弟，都从翠翠的生活中消失了，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我非大咖，对人对文自有我之喜好。虽不喜沈之为人，但还不至于以文废人。沈的边城，其中有些值得欣赏的语言方面的高妙之处，值得品味，便如“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便如“一切女子的灵魂，皆从一个模子里印就，一切男子的灵魂，又皆从另一个模子里印出”，便如“人类的恋爱，没有恋爱时的那份观念，有了恋爱时那份打算，也正在商人手中转着，千篇一律，毫不出奇”，便如“她厌倦了那些成为公式的男子，与成为公式的爱情”，便如“炫目的海需要目光，炫目的生活也需要类乎日光的一种东西”……

而，谁能说谁的一生中，没有这样一个刻骨铭心的人，虽然“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可也要心魔已了才能接近幸福，温柔只给意中人是个幌子，之于心收住还是沦落，可能多时也由不得自己吧。“情”之一字，轻则伤身，重则掏心，搭上性命，也是可能，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多不如人愿。

20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