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块改变命运的屏幕么？

昨天刷微博，偶然间瞥见里八神发了一个帖子，一下子吸引到我了：

里八神何许人也？

你网上搜一曲忠诚的赞歌、沙县、里八神，然后你会跪着回来的。

作为一名资深的教育工作者，看见和教育相关的话题自然是感兴趣的。

成都七中我当然不陌生，这么多年搞数学竞赛，中国牛逼的高中不敢说都去过，起码都听说过。而且大名鼎鼎做朗兰兹纲领的张伟就是这个学校毕业的，作为曾经混迹于数学圈中的一员，能不知道成都七中么？

所以不用去我也知道这学校有多牛逼。

很快，微博、公众号上一片赞誉之声蜂拥而至，我在粗粗读了一遍帖子之后，不禁有一些疑惑。

首先，在线课程真的这么管用么？

牛逼闪闪的MIT也搞过在线课程，我慕名看过，对于里面的教授讲解，我只能说牛校就是牛校，牛教授就是牛教授，确实讲得生动又精辟入里。但是——通过MIT公开课成名成家的有多少，你听说过几个呢？

所以成都七中再牛，应该也比不过MIT吧？

我丝毫不怀疑优质的师资对于学生的帮助。牛叉的老师对于学科的整体把握和认识远远超过一般的老师，而且手上功夫确实要硬。我曾经给中小学教师做过培训，出过这样一道题，因式分解x^10+x^5+1.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极个别的重点中学的老师能做出来，大部分都跟我说不能分解。还有一个题也印象深刻，说能被9整除的数的性质是什么？大概有一半的老师能回答上来，然后我又问为什么？竟然没人能证明这个性质。

我相信做不出这个因式分解，证明不了被9整除性质的中小学数学老师大有人在，可是你想想顶尖的中学老师可以潇洒地证明三大不能尺规作图问题的时候，这种差距难道不让你心生恐惧么？有句糙话：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

话糙理不糙。

但是除了知识储备以外，教学手段、教学方法以及教学设备上的差距那更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事实上，国内最早试水网校的是北京某著名中学，在国内也是鼎鼎大名，不过效果似乎也只是在广告中得以体现。所以无论从形式还是内涵上，成都七中的这个项目似乎就是网校的升级版，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教学是一个互动的过程，我们反对满堂灌，就是指在上课的过程中老师一个劲地得不得得不得，丝毫不管学生接受程度如何。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教师，讲着讲着发现学生的眼神飘忽了，就知道前面讲快了，大部分没听懂，这时候应该穿插一个习题或者提问，要有这样的临场调控，但是这恰恰是网课最大的缺陷，没有和学生的交流，只能按既定程序走，再好的老师的教学效果也是会打折扣的。

更何况，这么多的学校，大家的教学进度难道都能跟着成都七中走？做到完全同步？比成都七中快一般来说不大可能，重点中学赶进度是很夸张的，而如果进度跟不上这么硬挺着，能有多大的效果呢？

所以，这个效果会不会被夸张了？

其次，费用谁来出？

这是教育部或者教育厅还是哪级教育主管部门的项目？经费是如何保障的？

200多所中学的网络视频教室的建设，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果都是四川省境内的还好协调，如果跨省的话，那这个钱从哪里出，谁出，以什么形式出呢？

还有，网络视频教室是做到了全覆盖么？还是只有个别教室？如果只有部分教室进行了改造符合直播课程，那么哪些学生和老师可以享受到这些资源？是挑最好的学生，还是大家轮流来？

一大堆很现实的问题放在这里，反正没有钱，没有大量的钱的投入，做到全覆盖我认为是不可能的。

第三，既然真这么好，能不能全国都推广？

这个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因为钱的问题，还有教学大纲的问题，所以不可能推广到全国。

带着这些问题，我又仔细读了一遍中国青年报的报道《教育的水平线：直播教学改变了学生的命运》这篇文章，发现了一些端倪：

有一家叫东方闻道网校的机构浮出了水面，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它在操刀。

既然是公司运作，那么必然是冲着盈利去的，成都七中提供了教育资源，有没有在里面挣钱呢？而那些参与的200多所学校的钱交给谁了呢？

起码很大一部分是给了这家公司。

你要说公司逐利我信，说公司就是全心全意帮助提升贫困地区的教学质量，我不信。

我们随手一搜就能找到四川省物价局对于成都七中东方闻道网校收费的公文：

收费标准在这个文件里没有提及，不过有兴趣的可以找找川价函[2005]139号文件，这里应该有详细的收费标准。

虽然网上找不到正式的公文，不过还是有其他的线索。

在一篇名为《“直播改变命运”背后的真相：少数人的游戏》的报道中，我们找到了2002年的收费标准：

换句话说，你要想接受成都七中的网课，在2002年的时候，学费就要1.2万元/年。

我那时候作为一个连职干部，一个月的工资也就1200元，嗯。

所以说虽然是贫困地区，但是能上的起这网校的，怕也是当地的富家子弟。

到了2018年，这个收费标准变成了多少呢？知情网友给了一个价：

房价涨了那么多倍，竟然学费只是那时候2.5倍，可谓是良心价了。但是想想这是在云南禄劝，这个价格怕也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的起的。

有朋友会说，可是毕竟考上了88个清华北大啊！还有那么多人上一本了，总也是好事啊！

旁友，16年，200多个学校，总共考上了88个清华北大。

每年200多个学校考上5.5个。

按文中的数据，一共是7.2万人接受过这个网课，考进清北的比例是千分之1.2.

而全国所有的考生加一起，考进清北的比例大概是万分之6不到一点。看起来仍然是全国平均水平一倍，但是请注意：能上这个网课的孩子家庭条件都不差。也就是说，他们的整体成绩一定是高于本地的平均水平的。

更何况，国家为了扶持贫困地区，专门给了贫困地区的专项名额，所以就算没有这个网课，恐怕照样能有这个数的学生考上清北。换句话说，真的要感谢的，恐怕不是网课，而是国家的好政策。

事实上，还有当年参与过这个项目的学生站出来公开质疑：当年学校理科直播班，每个班七八十号同学，全县筛选的尖子生，竟然也没有一个考上清华北大的。

我们现在无法证实这种说法的真实性，但是还是有理由怀疑一下这个项目是不是有夸大虚假的成分的。

一块屏幕真的能改变命运么？

从支付能力来看，这些孩子所处的家庭在当地本身就属于社会地位较高的阶层，他们还需要改变命运么？

真正的贫困地区的贫困生的命运得到改变了么？

似乎并没有。

按一位知情人的说法：成都七中和那200多所学校都没挣钱，成都七中近乎于义务劳动。钱，都让中间人赚走了。

这，大概就是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