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星》第067期：王跃强的诗/重庆 / 开普饭

远去的春风

我确认春风是带着昨夜走的
天亮时，一只蝴蝶的翅膀丢了
花朵上的香气，也在露珠上低垂着头

每年一次，从玉门重返人世间
在山峰，在河流，在草丛
在每一粒种子醒来前
我都看见，一张温暖好看的脸

那是一场辽阔的幸福，一路走来
洗净了黑心的冰山，洗亮了生锈的雪水
大地从我眼里出发，一直绿到天边

春风走了，忽高忽低的日子开始干燥
池塘上的月光，抱在一起沉入水底
每一种鸟叫，我都听不见声音

幸好遇见这场雨

这场雨是写给天空的悼词
绞痛的不只是
我们心中那片残留的蓝
还有一块块云破切碎的声音
柔软的事物天晴时沉默
雷翻脸时
没有人能咬紧嘴唇，包括空气
生与死都是一声哭的交替

这场雨做着向上送行的仪式
天上人间只隔着
一帘淅淅沥沥落下的水滴
所有善恶都在冲洗着自己的身体
死亡的天空，从此失去从容
一只候鸟飞过的痕迹
也被黑纱绑着的翅膀抹去

我们的世界错过了太多的风
幸好遇见了这场雨

四月的碎屑

落下来，一朵云的泪重重的
落下来，白色的，黑色的，无色的
尘世的万物，被砸疼，被砸伤，被砸碎
早熟的杏花碎了，早熟的桃花碎了
早熟的四月同样遇难，碎的比二月凉
比三月慌，比春天的疾病多一个红疮

四月，终结在风跑不动的树下
我无法找到准确的词语和心情来描述
犹如一滴露珠，一生勒紧在花瓣上
一夜夜用星光，捶打着自己小小的梦
没有什么方式，能纠正黑暗中发生的往事
只有静静的，忍住就要炸响的雷声
天要下雨了，黎明的河水流着长泪
我弯腰捡起四月的碎屑紧抱怀中
与一片烧成灰烬的小草，互相安慰

一朵云的内心装着泪水

天空上，一朵云依然是
忧伤涌动的命题
好像我们白色的骨头
找回了前世遥远的肉身
一个蓝色变黑的下午
雷声躲藏在云的背后
完整搂着破碎悄悄泣哭
天空之上，总有些日子漏洞百出
总有些头疼的羊群
在空旷的斜坡上沉默的吃草
把天空啃出风一样的空
一朵云的悲哀是不可避免的
它内心装着多少泪水
天不知道，地不知道，我们不知道
高处落下的雨，也不知道

深陷在一朵花的香气中

陷在一朵花的香气中
喘不过气的首先是夹在梦里的风
然后是一头黑到底的灯
最后才是站在我背后的鸟叫声

就这样深陷进去
暗暗的活埋冻在骨头上的冰影
孤单的凉手挖出宽大的坑
井是扣向天空的水桶
飘落的白水珠
没能淹没一朵花胸上的细纹

陷进去就站在了自拨的对面
委身于香气缠绕的花瓣
山在蝴蝶的翅膀上刻下深蓝
我在不断的下沉中一沉再沉

小声活着

我们能不能放下天空

用自己的翅膀学习蔚蓝色的飞翔
我们能不能剪掉黑暗里复杂又轻浮的羽毛
把那些雾霾上放纵的尘埃
那些苦闷而又急需表达的惊雷
举在天空落下后迅速变薄的天空
尽管这样我们的肋骨会插满疼痛
结疤的地方还会流血不止
但我们没有理由不仰起头来
不去摁下胸腔里涌动的巨大哭声

我们内心最柔软的部分现在空着
那里面曾经堆满锈铁，刀尖，伤痕
乌鸦在那里啼叫了一夜又一夜
捂住这些泪水的力气是不够的
最少要搬来一座有鸟叫的青山
或者是牵来一条有鱼喊的大河
掩埋旧伤的办法是再受一次伤
尽管这样的解释风一样空洞，牵强
但我们还是别出声也出不了声
我们应该努力去做无欲无求的云朵
不与一天翻一个跟头的天空计较
不与身体里成群的雨水着急
我们应该自己抱紧自己，自己修改自己
在天空砸向大地的日子里小声活着

一朵桃花站在高处

低着头的天空碰到花瓣
黑夜遇见一盏悬崖上的小灯笼
犹如我们不见光的内心'
裹着火苗咚咚的跳
把血液的颜色唱出了雷声

一朵桃花站在高处
大风吹不灭那朵挂着的粉红
如果把它喊下来
矮小中仰望的我们
会不会有泪水悬在空中

明白的人

一个月亮一样明白的人

行走在黑暗镜子里
一小团雪，反照夜的冷和慌
黑是暗的坟场
穿过的人，手里握着寂寞的光

一个明白的人，影子白的流畅
他走在一朵雪花的骨头上
所有尘埃铺开的路
亮了又黑，黑了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