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征商与“饭碗”

最近查漏补缺,想起自己有必要对古文字有所了解,选了一本好评的教材,《商周古文字读本》。“文选”部分有一篇“利簋”的铭文,讲的是赫赫有名的“武王伐商”,使我突然想要扒拉一下往事陈年。所谓“利簋”呢,就是一件器物“簋”,它属于一位名叫“利”的人。

利簋,1976年出土于陕西临潼

长的吗,就是上面的样子。至于“簋”,就是盛粮食的容器,简单说,就是饭碗。具体可以翻开东汉人许慎的《说文解字》。这部书用小篆作字头,从义、形、音三方面对汉字进行了精炼的阐释,并著录了籀文、古文等异体。通行本为中华书局缩小影印本,新版附有笔画及音序检字,最近又有“注音版”,影印清晰,开本扩大

值得推荐。研究此书的著作,以清人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桂馥《说文解字义证》、王筠《说文释例》等成就为最。


汤可敬:《说文解字今释》,

岳麓书社,2001年,第628页。


“利簋”所以有趣,在于它简短的四行32字铭文,“武王征商,唯甲子朝,岁鼎,克昏夙有商。辛未,王在管师,赐右史利金,用作旜公宝尊彝。”却信息丰富!

刘翔等编著:《商周古文字读本》,

商务印书馆,2017年,第59页。

首先,有力地证明了传世文献对武王征商时间记载的可靠性:


“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尚书·牧誓》
“甲子,咸劉商王纣。”《汉书·律历志》引《尚书·武成》
“越五日甲子,朝至,接于商,则咸劉商王纣。”《逸周书·世俘》

此外,“岁鼎”,就是说岁星正当位。岁星,我们现在叫木星,大概十二年一周天,古人用来纪年及测定祸福,另外像荧惑(火星)、辰星(水星)、太白(金星)、镇星(土星)等,叫法不同。

天文星象,在先民的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古人说“岁星所在,利以伐之也。”武王征商也利用了岁星的信仰力量,岁星正当周邦的分野,非常有利于自己出外征伐。《国语·周语下》记载说:

“昔武王伐殷,岁在鹑火......岁之所在,则我有周之分野也。”
正相互发明!

网上常揭古装剧的黑,比如叫活着的皇帝谥号,因为大家都知道,一般谥号是给死人的称谓。但在这里“武王”是不是谥号呢,据王国维的考证,在西周中叶以前,天子的这类称号只是一种美名、尊号,如《穆天子传》中河伯呼周穆王为“穆满”(“满”即姬满,周穆王的名字)。

以上都是“饭碗”的事。下面进入正题,给大家扒拉一下武王和纣王两家几代人的恩怨情仇。首先,简略画一下两家的谱系:

商:武乙-文丁-帝乙-帝辛(纣)

周:太王-季历-文王-武王


然后,要讲到一部非常“持不同己见”的书,《竹书纪年》。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出土文献剧增,但大部分不涉及历史研究的传统重心。这本书呢,也是从简牍中整理出来的。而且早在西晋时期,当时有人盗发坟墓,出土了一大批简牍,像前面说到的《穆天子传》也属于这批简牍。
《竹书纪年》从夏商周一直记述到春秋晋国、战国魏国,但当时的整理本已经失传,现在用的是辑佚。这本书所以受到关注,以其中的一些记载与传世正史、儒家记载不同而和出土材料、诸子传说相吻合。以下据通行本《古本竹书纪年辑证》整理出三代人的恩怨:

商:
1.武乙三十四年(BC1114),周王季历来朝,武乙赐地三十里,玉十瑴,马八疋。
《古本竹书纪年辑证》(修订本),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34页。
2.武乙三十五年,周王季伐西落鬼戎,俘二十翟王。
3.文丁二年(BC1111),周公季伐燕京之戎,周师大败。
4.文丁四年,周人伐余无之戎,克之。周王季命为殷牧师。
5.文丁七年,周人伐始呼之戎,克之。
6.文丁十一年,周人伐翳徒之戎,捷其三大夫。
7.文丁杀季历。
8.帝乙二年(BC1100),周人伐商。
周:

1.武王十一年(BC1047)、商王帝辛(纣)二十九年,周始伐商。

2.武王十二年,周武王率西夷诸侯伐殷,败之于坶野。

季历,也就是周文王的父亲、武王的祖父,他初次出现,是在纣王曾祖父武乙去世前一年。

小邦周的季历来到大邑商朝见,得到了赏赐,这是两方友好交往的一个标志。之后,季历带领着周人征战诸戎、开疆拓土,一直到他被商王封为“牧师”,双方的友好到了极点。

周人再接再厉,继续开拓,最终遭到商王文丁的终结。纣王的祖父杀了武王的祖父。这对周文王来说,是杀父之仇。

所以,文丁的儿子帝乙继位第二年,文王开始报仇,率领周人进攻商,结果呢,肯定是没成功。然后呢

我们发现超过五十年的时间,双方居然相安无事,似乎一切太平......

我们再来找找这中间的故事,发现《周易》有好几条记载有关“帝乙归妹”,归,就是嫁人;妹,是少女的称呼。商王帝乙嫁少女,那这少女嫁给了谁呢?《诗经·大雅·大明》讲了季历和文王两代人的婚姻,其中,讲到文王的前妻和继任:

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缵女维莘。长子维行,笃生武王。保右命尔,燮伐大商。
文王娶了“大邦之子”,一位天仙似的姑娘。

据文献的相应记载,周人一直称商为“大邦”、“大邑”,自称“小邦”,这里娶的正是殷商女子。“缵女维莘”,缵,继也,继娶的是有莘氏的女子,然后生下了后来的武王。那么,这很有趣了,如此尊贵、有身份的大邦之子呢,《周易·归妹》说“归妹以须,反归以娣”,是说“反归”,高亨解释说,被出返归母家。

周与商有通婚关系,《大明》诗中说文王也是殷商女子所生,“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乃及王季,维德之行。大任有身,生此文王。”季历的妻子,周文王的母亲,也是从殷商而来,是挚国任姓家里的二女儿。

我们经常听武王伐商的故事,也知道文王被困在羑里,文王和武王的事,《史记·周本纪》也有记载,所以今天先讲讲武王和帝辛的父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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