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的高密县|朴微·早茶夜读662

662 | 读城记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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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的高密县

文/ 朴微
22岁,学生
把莫言的高密搁在一边,谈谈我眼中的高密。这是我在读完《中国都市史》后,对自己眼下这个小县城所进行的一次浅浅的观察和分析,随写随想,不知是否能达到目的。
高密县的历史有明显的“断裂性”。或许这是许多都市共有的特点,风水轮流转,一时兴盛一时没落,然而高密县历史的断裂性显得跨度极大。高密在历史上唯一一次短暂的兴盛是在汉代,那时高密的都城叫做“城阴城”,韩信在这里带兵打仗,水淹龙且——他仿佛在许多地方打过仗,《岁寒三友》里提到韩信打仗的地方叫做“阴城”,“阴”应是一个方位词,各地都有。“城阴城”应是以另一座城为参照而命名的,我总感觉这种起名方法很怪,如同生了一个孩子起名叫老王孩子的隔壁一般。现在城阴城的遗址在远郊的一片旷野上,我专门跑去看过,只剩下了一片土堆。周围的村民们盖房都来挖墙取土,等到想起保护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遗址周围布满了许多巨大的汉墓,村里人把它们叫做山——因为里面的东西早已被盗空。此外在如今的高密城内还有一条“韩信巷”,是我小时候上学的必经之地,传说是韩信练兵的地方,然而看上去与普通的巷子没什么不同。
汉代以后直到明清这两千年间,高密县的历史便变得扑朔迷离。明清时高密县衙的位置就是如今高密市政府的所在地,然县衙已被彻底拆除,县城城墙也荡然无存。德国人占领高密时留下了一座小教堂,除此以外也别无他物。小县城的人对这里的历史仿佛都有一种陌生而漠然的感觉,我能知道这点历史是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这里的许多人都对此一无所知。而高密县也仿佛是凭空而来的,鲜有时间的痕迹,一切都是当下。
所以怎样推断出那堆土、那条巷就是那时的遗迹呢?如果人们这样问我,我也难以回答。
但高密周边的地方却一个个辉煌而灿烂。西边的诸城——就是有名的密州——恐龙时代便已繁荣,苏轼在这里出猎,刘墉在这里降生,近百年也出了臧克家、江青等等人物;东边的青岛,从清末到现在也一直势头强劲;稍远处的寿光是全国蔬菜基地,青州也是历史名城。于是高密夹在中间,经济滞后,名气亦弱,成了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地方。
无论是从历史、文化还是经济角度,高密都缺乏一个能使其中之人产生身份认同的力量,呈现出一种“无根”的乏力感,这一点从一个遥远的“都市传说”中就能看出。从我小时候开始,我便陆陆续续地听到周围的人在传言高密在某某年将划归青岛,这一传言基本贯穿我二十余年的人生,直到前几天我还在微信群里看见有人在转发相关的谣言,这些谣言内容相似,形式雷同,唯一变化的是划归青岛的日期一拖再拖。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觉得高密人应当早已不再相信了,但一看到类似的消息还是转发的不亦乐乎。无法形成自己独立的身份认同,便寄希望于依附于某一显赫身份之上,高密人在外面都说自己是青岛人,而青岛人在外面都不说自己是山东人。
所以你可能会理解莫言获奖那天高密人的心理活动。那一年是高密县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年,市政府人员跑到莫言老家对他的家人说:人已经不再是你们的人,房子也不再是你们的房子了。有位本地诗人听到莫言获奖的消息后深夜跑上天桥,流着泪吟诵了一晚上的诗。莫言元素被搬到了所有能搬到的地方,但凡是高密生产的东西都在广告上加添“莫言故乡”四个大字,莫言的题字也布满大街小巷,真个是家家红高粱处处檀香刑,人们都在说这一次高密肯定能划归青岛了……
我总是很尴尬于谈莫言,但我要承认莫言的确给了高密人一个身份的认同,尽管是一个虚无、甚至荒诞的身份认同。身份缺失的焦虑或许是一种深埋在高密人内心的集体感受,对焦虑的解决便显得冲动而令人尴尬。
高邮不只有鸭蛋,高密却仿佛只有莫言。
高密县的地理位置很不错。地处胶莱平原腹地,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因此德占山东时期德国人选择在这里修建火车站,至今高密的高铁也令周边地区羡慕。高密的出产也借助交通优势走向全国,疫情刚开始时北京就查封了一大批从高密运来的不合格口罩,不得不惊叹身为一个小县城的高密的生产速度与运输能力。
高密的经济始终增长乏力,其中的原因或许是复杂的:大城市的干扰、相关资源的缺乏等等。但在我询问长辈们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的一个回答却让我很感兴趣:高密人多傲,自以为是,心不齐。询问周边地区的人,他们也感到高密人总带有一种“傲”的感觉。高密人有什么可“傲”的呢?如果这个命题成立,这一定与大城市之人的“傲”有所不同。高密人的傲或许更多带有一种无可附着的“孤”和“独”,一种执拗。据长辈们说,如今高密虽出过不少“能人”,但他们其中大多数功成名就后便分散到全国、甚至全世界各个角落,不再回来,这是长辈口中心不齐的一个最显著表现。我在想所有这些是否是这座县城的“无根性”带给人的影响?认同感的缺失,让高密人缺乏一种归属感,对于脱离故乡也不会感到太激烈的伤痛或怀念。高密之于高密人,仿佛只是一个待了十几年、几十年的地方,是一种石头踹在怀里不得不热的感觉。
并不一定是经济落后便让人丧失认同感,这里一定还有一种复杂的城市文化层面的原因。自然,这个命题并没有经过普遍而严谨的社会学调查,暂且挖个坑,搁置在这里。
我对高密的感情也难以说清。我的童年在这里度过,这里有我熟悉的一切,有可以唤起我记忆的东西。但它又不是不可替代、独一无二的,仿佛将我放在任何地方待二十年,我都会产生类似的感觉。或许等我人到中年再回首时会有不一样的体验?那这个问题我要等到二十年后再回来讨论。

今晚二条

汪先生是个聪明人,一定要嫁给他好朋友

“壮士饥餐红烧肉,笑谈渴饮长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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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同质化与求异质性| 收获了不该有的安慰| 身在异乡非异客| 苟晶只是破坏了神话,你们就受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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