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痛歼清朝王牌部队镇筸兵的精彩战例——官村大捷
1851年9月,太平军在广西平南县官村岭痛歼清军向荣部主力镇筸兵,取得官村大捷。这是一场关键性的胜利。通过此战,太平军扭转了一直被动挨打的局面。在此次战斗中,由于太平军消灭了清朝头号王牌主力部队湖南镇筸兵的人马,因而从此威名远扬,清军闻风丧胆。因此,这场胜利对于太平军未来的命运具有重大的转折作用,下面本文就来介绍一下这场著名的战斗。
(一)
首先,我们来介绍一下镇筸兵是怎么回事。
我们知道,清朝的正规军队由八旗军和绿营兵组成。由于满清王朝日益腐朽没落,八旗军和绿营兵的战斗力也逐日下降,渐渐地丧失了打硬仗的能力。用曾国藩的话来说,这些兵是“无事则游手恣睢,有事则雇无赖之人代充。见贼则望风奔溃,贼去则杀民以邀功。”不但不能给满清统治者帮什么忙,反而会频频添乱。
到了咸丰皇帝的屁股坐上紫禁城的龙椅之时,号称百万的清朝大军,其实就仅仅剩下了少数几支部队还有点战斗力。在北方是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南方则是湖南的镇筸兵,安徽的寿春兵,浙江的处州兵(丽水)等屈指可数的几支人马。这其中,湖南的镇筸兵是最有名的。
湖南的镇筸(发音为“竿”)兵是由清朝中期的名臣傅鼐一手创建的一支精锐部队。
傅鼐这个人很有意思,他几乎可以说是曾国藩的前世,他死的那一年,曾国藩刚好出生。傅鼐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创建了镇筸军,平定了湘西苗族起义。
清朝嘉庆年间,湘西苗族起义。当时清廷正忙于镇压白莲教大起义,根本顾不上湘西的事。担任湘西凤凰厅同知的傅鼐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动手,组建一支团练性质的部队来对付苗人。他从湘西的汉人中选拔忠勇质朴的山民,经过严格的训练,组成了一支军队。由于凤凰厅别名镇筸,所以这支军队又叫做镇筸兵。
湘西凤凰古城
镇筸兵人数不过数千,但是经过傅鼐的训练,纪律严明,作战勇敢,其核心的一千余人被称为“飞队”,战斗力尤其强悍。傅鼐靠着这支人马,硬是平定了湘西数十万苗民的起义,给满清王朝立下了赫赫战功。镇筸兵的大名也远播天下。
曾国藩对于傅鼐十分敬仰,他训练湘军就是“远学戚继光,近学傅鼐”,湘军某种程度上就是镇筸兵的升级版,而很多湘军士兵也是来自湘西镇筸的。
傅鼐死后,镇筸兵被收编为正规的绿营兵。从此镇筸兵就成为了大清国官军的当家花旦,处处都要唱头牌。哪里打仗都少不了镇筸兵的身影,而每一次战斗的胜利者也都是镇筸兵,即便是在鸦片战争中和英军对垒,他们也没有被打垮。镇筸兵威名远扬,成为了当时人们心目中的头号王牌主力部队。
不过,镇筸兵在进入了“体制”之后,原有的淳朴作风就开始逐渐地丧失,绿营军队中的种种恶习慢慢地潜滋暗生,部队的战斗力不断地下降。只不过由于一直都没有遇到过强悍的对手,所以他们自己始终都没有察觉罢了。
(二)
鸦片战争结束后,镇筸兵逐渐成为了清朝绿营名将向荣的嫡系部队。向荣生于1792年,到金田起义爆发时,他已经六十岁了。
影视作品中的向荣形象
向荣这个人行伍出身,靠着一场一场的血战给自己拼来了一份前程,从绿营基层做起,一步一步地爬到了总兵、提督的位置上。
在名将杨芳去世后,向荣就成了绿营的顶梁柱,同时也成了大清国的头号救火队长。哪里出了乱子,朝廷首先想到的就是把向荣和他的镇筸兵派去。派别人去不行吗?不行,不管用,就向荣和镇筸兵好使。
因此,向荣的职务调动频繁。湖南出现了农民起义,朝廷便立即任命向荣为湖南提督,让他带兵到湖南平乱。四川出现了农民起义,向荣就变成了四川提督。西北出事儿了,向荣又立马被委任为西北的固原提督。
现在,广西闹起来了,于是向荣顺理成章地就当上了广西提督,实际主持剿灭广西各地农民起义的事宜。
1851年初,向荣接到了朝廷的委任,便率领着2500名镇筸兵(镇筸兵总数大约为五千人),还有一千多川军来到了广西。到了广西之后,向荣又收编了当地土匪张国梁的七百余人,因此,向荣的人马也有五千人左右。
这里还要说明一下,史料上经常说向荣带的部队是“楚军”,有人可能会以为是湖北兵。其实,清朝中期的时候,湖南省的别称既有“湘”、也有“楚”,“楚军”就是湘军,也就是镇筸兵。
向荣带着这支“楚军”来到了广西之后,首先就遇到了一个麻烦。原来,向荣带兵一向不吝赏赐。他有一个规矩:打一次胜仗,每位士兵都可以发一两银子。然而,由于广西这个地方很穷,而负责“剿匪”事务的钦差大臣李星沅又很抠门,只肯每个士兵给三钱银子,这样一来,镇筸兵大为不满,在作战中出工不出力,无人愿意卖命。向荣对此也无可奈何。
因此,在前期清剿太平军的战斗中,镇筸兵一直都没有打出什么漂亮仗来,其他的几支部队如黔军、滇军等见镇筸兵都不卖力,他们自己当然就更不敢靠前了。同时,钦差大臣李星沅、广西巡抚周天爵,两广总督徐广缙以及向荣和乌兰泰等将领之间勾心斗角、相互拆台,结果搞得清军对太平天国的围剿进展缓慢,乏善可陈,让北京城里的咸丰皇帝大为光火。咸丰不得不派首席军机大臣赛尚阿为钦差大臣,到前线主持工作。
(三)
与清军对垒的太平军此时由杨秀清集中统一领导,如臂使指,灵活自如。太平军将士都笃信拜上帝教,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当然没有清军的那些麻烦。
不过,太平军此时最大的麻烦就是他们其实是不会打仗的。杨秀清是个从未离开过山沟沟的穷苦农民,连字都不认识,当然不会懂得什么战略战术问题。冯云山、石达开等人虽然算是知识分子,但是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同样对于军事问题也是一窍不通。
因此,太平天国的领导人们只能是在战争中学会战争,一点一点地摸索探寻取胜之道,而起义之初的这段时间正是他们在交学费的时候。
金田起义后,太平军始终在紫荆山区打转转,利用山区险要的地形进行防御,完全是一副被动挨打的架势。这充分说明他们此时还不会打仗,不懂得面临着敌人大举进攻的时候应该主动跳到外线去,争夺战略主动权。如果不是太平军作战勇敢,而清军又颟顸无能,太平军只怕早就被敌人扼杀在紫荆山的蛮荒之中了。
1851年7月,首席军机大臣赛尚阿终于抵达广西。由于他官高爵显,所以在军费问题上就比较充裕。他的到来,终于使得向荣恢复了打一场胜仗奖励一两银子的“优良传统”。如此一来,镇筸兵的士气又上来了,同时向荣也受到了赛尚阿一再的勉励,他也决心打几个好仗来报答中堂大人。
此时,太平军驻守在桂平县一带的山区内,以金田镇新圩村为核心,利用山川地势的特点,层层设置防御,对抗清军。而清军部队大多畏葸避战,面对着太平军的防御阵地,几乎没有什么攻坚能力,反而时常被太平军杀个回马枪,损失惨重。
经验丰富的向荣很快就意识到,如果只是正面进攻,是很难取得重大进展的。而太平军后方的双髻山、猪仔峡等处由于地势险要、难于通行,所以太平军在那里的防御较为松懈。如果能够克服山路难行的困难,从双髻山、猪仔峡偷袭太平军,一定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
于是,向荣制定了他自己的作战方略:率领镇筸兵的主力偷袭太平军的后方,用出其不意的方式直捣太平军的腹地。
经过一番细致周密的侦察,向荣基本摸清了双髻山一带的地形和道路,以及太平军的防御情况。8月11日,向荣率领着由镇筸兵、川军、皖军、潮勇等五千余人组成的人马,向着双髻山与猪仔峡发起了突如其来的进攻。
武宣双髻山
太平军此时具有战斗力的部队只有一万人左右,如果要分散把守住每一个隘口那是根本就做不到的。因此,太平军把防御重点放在了正面阵地上,双髻山、猪仔峡等地只有很少的人在那里把守,所做的准备也不够。
当清军发起进攻的时候,太平军也利用天险地势用土铳土炮和滚木礌石迎击敌人。但是,镇筸兵此时显示出了他们蛮勇的本色,居然能够冒着太平军的枪弹木石不要命地往上冲,这在当时的清军中可是绝无仅有的。
太平军起义大半年来从没有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清军,不由得慌了手脚,被镇筸兵一鼓作气攻上了山峰。双髻山和猪仔峡两大天险在一天之内相继失守。
(四)
双髻山和猪仔峡失守后,太平军一下子就处于了被动的状态。8月15日夜间,杨秀清派出一千余人偷袭清军在双髻山一带的兵营。太平军首先冲进了皖军的兵营,将安徽兵击溃。随后,太平军冲向镇筸兵的兵营。镇筸兵十分沉着,凭借预先建好的工事用抬枪鸟铳阻挡住了太平军的进攻。这时,来自广东的潮勇又赶来助阵。太平军寡不敌众,只好退兵。
反击失利后,太平军只好退却,把兵力向着新圩村收缩。清军步步进逼,逐步缩小了包围圈。
8月28日,向荣指挥着镇筸兵再次向着太平军最后一处可以凭借的天险要隘风门坳发起了进攻。
风门坳是两座高山之间的一条窄缝,地势十分的险要,确实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因此,向荣采取了夜间偷袭的方式,在天色微明的时分,他命令镇筸兵在当地民团的引领下从两侧的山峰爬上去。
镇筸兵生长在湘西的大山之中,翻山越岭那是看家的本领。这一次又有了赏银的加持,所以湘西汉子们就完全把命都豁出去了。
太平军万万没有想到清军竟然会两边的大山上从天而降,结果一下子又乱了阵脚,风门坳天险失守。
风门坳失守后,太平天国无险可守,只能坐视清军步步逼近了。清军内部一片欢腾,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胜利在望了。赛尚阿接连向着北京发去捷报,北京的咸丰皇帝也龙颜大悦,除了夸奖赛尚阿、向荣等人会办事之外,还不忘谆谆提醒,要他们将“贼首韦正、洪秀泉……必须按名擒获,或临阵歼毙,亦须确切认明,毋令兔脱。”
至于向荣本人更是志骄意满。在他看来,这又将是他和镇筸兵一次例行公事式的胜利。太平军肯定是已经丧魂落魄,接下来只要乘胜前进,就可以大功告成了。于是,他决定一鼓作气,先把新圩村荡平再说。
然而,从北京的咸丰帝到广西的向荣,他们都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实际上清军方面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太平军实力到底有多么可怕,没有人意识到太平军实际上是有史以来战斗力最强悍的农民起义军。他们还按照着以往那些普通的农民起义军的标准来衡量太平军,结果注定会遭到惨重的失败。
太平天国此时虽然处于非常不利的局面,但是全军的士气却并没有丧失,主要的战斗力没有损耗,他们只是不太善于发挥自己的能力而已。一旦他们找到了机会,真实的实力爆发出来,那将是非常可怕的,可怕到连太平军自己都会感到意外。现在,面对着清军的进攻,杨秀清等人很快做出了全军转移的决定。9月11日,太平军放弃了新圩,全军向着平南县思旺镇一带转移。
(五)
得知太平军逃离新圩之后,向荣立即决定率领本部人马紧紧追击。
此时,太平军并没有完全跳出清军的包围圈。清军依然可以轻易地将太平军合围。然而,一来由于连续几天的大雨,使得各路清军都裹足不前;二来,清军的乌兰泰、张敬修等将领嫉妒向荣的功劳,不愿意积极配合。结果就造成向荣孤军前进,和其他的清军拉开了距离。
向荣准确地判断出太平军要占据思旺镇,于是他决定先占领横岭。他认为占领了横岭,就可以阻止太平军进军平南县城,同时也可以把太平军彻底包围起来。
于是,向荣不顾连日大雨,催促着手下的人马冒雨前进,直扑横岭。
9月15日,向荣指挥的包括镇筸兵在内的军队终于赶到了横岭。然而到了这里,他才发现,横岭并不是通往平南县城的要道,不能阻止太平军的行动。
没办法,向荣只好找当地的百姓打听道路。有一个平南县的秀才告诉向荣说:前面有个地方叫官村岭,距离思旺镇只有二里路。那里地势高,可以俯瞰思旺镇,同时又能截断通往平南县城的道路。
向荣听了这个秀才的介绍,便下令进军官村岭。此时,他的部队经过长途行军,已经很累了,而且后勤保障也没有跟上来,按理是应该停下来等一等的。可是向荣此时立功心切,再加上连续的几场胜仗,让他的心气变高,所以,他不顾自己已经变成了孤军,反而下令部队继续前进,一定要抢个头功才行。
在向官村岭前进的路上,老天又下起了大雨。清军官兵都被淋成了落汤鸡,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火药都被打湿了,短时间内无法施放,这很快就变成了致命的因素。
经过数小时的行军,向荣的部队终于赶到了官村岭。由于大雨的阻隔,后续辎重部队没有能够跟上,“锅帐器械,因泥淖亦未到齐。”因此,向荣的部队无法立营,无法构筑工事,全军只能在大雨中瑟瑟发抖。“兵役并无雨具,营盘未立。”
然而,由于官村岭的位置距离思旺镇太近,向荣的部队一下子就被太平军发现了。对此形势,杨秀清当机立断,派出萧朝贵、冯云山率领大约四千余名精锐部队向着清军发起进攻。
萧朝贵和冯云山率领太平军猛冲过去,恰好这时大雨也停了。太平军如同猛虎一般扑向了清军,而清军一没有防御工事,二没有了火器相助,只能是与太平军肉搏拼杀了。于是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多年来,镇筸兵已经习惯于用火器来迎击敌人,传统的肉搏战距离他们越来越远,而体制内的种种恶习也使得镇筸兵的勇敢战斗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太平军则不然,他们信仰坚定,作风顽强,特别是广西民间多年的械斗风波,使得山民出身的太平军士兵们都习惯于残酷的肉搏。因此,在这场太平军与镇筸兵硬碰硬的生死较量中,最先顶不住是镇筸兵。
当时的记载是“楚军先溃”,逃向官村庙一带清军营地。太平军乘势追击,接连踏破数十座清军尚未建好的营垒。向荣见状,急忙督促其他的部队上前顶住。然而,这时又有一支太平军“复从左面山梁抄广西、安徽、潮勇之后”。清军遭到两面夹攻,很快就全军崩溃。向荣狼狈不堪地带着残兵向着平南县城夺路而逃。清军的后续辎重部队此时刚刚赶到,结果大批的作战物资均被太平军缴获。
就这样,太平军取得了官村之战的全胜。
(六)
现有的史料中,没有记载清军在这一场战斗具体的伤亡人数。赛尚阿的幕僚王拯记述:“一挫几于全覆。”另一位幕僚丁守存记载:“(向荣)锅帐、军械、辎重皆为贼有,各将帅仅以身免……”
而向荣的部队经过将近半年的补充休整,这才重新出现在战场上。因此,我们可以判定:向荣所部肯定遭受了歼灭性的打击,包括镇筸兵在内的向荣部队损失相当惨重。
当时的丁守存认为:“……贼乃益肆鸱张,各处会匪又叠起接应,此乃成败之一大转关也!”
事实确实如此,经过官村大捷后,太平军顺利地摆脱了清军的包抄,轻易地攻克了永安县城,再次获得一个落脚点。更重要的是:由于多年来,整个满清王朝从上到下,都习惯性地将向荣和镇筸兵倚为长城,将其视为胜利的保证。然而,官村一战,镇筸兵的神话彻底破灭,这对清军心理上的重创是非常可怕的。因为这证明了太平军的战斗力高于镇筸兵,更高于清军其他任何一支部队。因此,在此后的战斗中,清军对于太平军畏之如虎,基本上不敢正面攫其锋缨。整个作战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镇筸兵也从此走向了没落。此后,向荣和镇筸兵又多次遭到太平军的沉重打击,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声望。数年后,湘军崛起,镇筸兵就从此默默无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