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岭的清明节记忆
春节以后的节日是一个挨着一个。正月十五闹元宵、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放风筝、柳树冒绿的时候,清明节就到了。
清明节的头一天娘和邻居的婶子们就开始忙着擀饼了。几家的媳妇各
自拿着在家和好的面,找一家支起鏊子,有擀饼的,有烙饼的,有在
一边陪着聊着天的。最初的记忆里清明的饼还是粗面细面调着的,不那么白。后来日子好了,吃的都是白面了,白面好擀,饼是越来越薄越来越细腻。也有手艺不那么好的媳妇,擀出的饼厚得被称作“猪耳朵”,总是红着脸被人拉起,羞答答坐在烧火的位置。烧火也得小火慢烧,烙饼跟擀饼一样需要技巧。几家大人在忙活,孩子们也就聚到这家的院子。听见屋子里传来的阵阵笑声,忍不住跑进屋里看看,偷偷撕一块饼角,惹得大人挥着擀面杖吓唬:“洗了手再吃!”。
赶上年景好了,这几家擀完了饼还会一起炸油条。早晨和好面,抹上油醒着。我到现在记得是“一碱二矾三两盐”,这是十斤面粉的配比。炸油条的日子,孩子们在院子里玩着都没有心思。不一会就跑进屋子看看炸油条有没有开始,真是一肚子的心事。终于看到娘把醒好的面放到面板,抻长做成一个个的剂子。我最爱看娘把两个剂子摞在一起,用一根筷子在中间压一下,拿起来悠悠地一拽,油条就在热油锅里翻滚了。看着油条慢慢变大,颜色从白到浅黄再到金黄,口水早就流了出来。如今都说白矾高温对身体不好,不知道用了什么代替。但记忆中的香味再也没有吃到过。
清明节的早晨娘早早起床煮了鸡蛋,昨日的饼蘸了水馏好,油条凉热都有,爷爷去菜园里挖了刚绿了的嫩葱。具体吃法是鸡蛋捻碎,用饼包着,加上油条和嫩葱一起卷着吃。那滋味,写到这里口水又出来了。
早饭吃了,娘会每人分一个鸡蛋,表现好的也可以分到两个鸡蛋。热乎乎地攥在手心,揣在口袋里。急匆匆跑出门跟小伙伴会和,参加一个集体活动叫做“碰鸡蛋”。你碰我的,我碰他的,最后谁的鸡蛋碰到最后还是完好的,那就跟着鸡蛋一起成了英雄。
清明节的头几天村子里热心的男人们会在街道中间刨四个大坑,找出结实的木头插进去埋好,再用结实的绳子做秋千。往往都是几家男人合力,你家的木头,我家的绳子,基本是一个生产队一个秋千。这个过程总称为“吊秋千”。
吃了早饭,碰了鸡蛋,就是在秋千架边看大人孩子打秋千了。
一片呼喊声里,总是男人们开始,感觉秋千比一层楼还高,健壮的小伙子越荡越高。前进时双手撑起很宽,荡回时又微微合起。站在下面的人们围成了大圈,秋千每荡高一截下面就会有集体的呼喊,那阵势仿佛是奥运会的现场。中间也有大姑娘小媳妇荡秋千的,大辫子在荡起的秋千上飞起,惹得小伙子的口哨声不断;也有男女混合的,都是年轻的夫妻,如果是老两口一起荡个秋千,那笑声和叫好声肯定更响;姑嫂一起荡秋千很是耐看,两个女子头对着头,憋着通红的脸。来的时候你使劲,去的时候我使劲,赶上哪个用力时带着脚踏板差点翻了,吓得小脸泛白,下面的人们更是笑声一片。小孩子自己荡不了秋千,都是大人坐着,抱在怀里,慢慢荡几下。有的孩子一圈下来就是不下来,就有了“秋千biao子”的称呼。
十几岁的时候,正是疯玩的年纪。我和小伙伴在几个生产队的秋千下穿梭。如果赶上哪个大人邀请带着荡一次,那回家肯定炫耀半天。
清明节的傍晚,秋千下的人就少了。附近的人家会赶在拆除之前赶紧再荡几次过过瘾。也有为了孩子晚两天拆的,那时候街上的人都忙地里的农活去了,秋千还在,人们都散了,不免显得冷清了些。
柳树一般在清明就绿了。有的年头春早,柳叶也不小了。哥哥会爬树折下柳枝带回家,也会用柳枝给我做柳笛。柳树绿了,柳笛响了,清明来了,春天也就来了。
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记忆。
长大后的清明没有了那些欢乐,清明节里会想起故去的亲人。小时候学校组织的扫墓每年都有,革命先烈都跟着缅怀,可没有如今这般心痛。回家扫墓,知道每走近一步的那个坟茔里面有至亲的人,不等到达便泪湿了衣襟。越长大,越怀念那些年幼无知时候的欢笑。那时候,亲人都在,日子寒酸,也是美好。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父亲离开后的这三个清明节,只是这种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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