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床的老奶奶‖文/大簇零伍

50床的老奶奶

父亲是救护车司机，表姐是医院的药剂师，我可以说从小在医院长大。受家里人的影响，大学的时候选择了护理专业，大三的时候也很顺利地进入川江医院实习。

在外科实习的时候，我已经实习了五个月，距离实习结束还有三个月，基本护理都已经掌握。只是这天上夜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我至今想起来都心里发毛的事情。

晚上五点半交完班，我开始整理名单准备去帮患者量血压。晚上量血压的病人不多，很快量到最后一个病房。这个病房是个单人间，很少有病人住。今天刚转进来一位老奶奶，结肠癌。上午转入院，下午就病危抢救了一次，医生建议转入ICU，家属拒绝。

当我推门进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房间的光线好暗，房间里静悄悄的，家属一共有三个，都围在病床前看着老奶奶，没人说话。再往前走了两步我突然闻到一股很奇怪的臭味，说不上来的奇怪，好像在哪里闻过这种味道。我假装没闻到，继续走过去开口：“您好，我来给50床的奶奶量血压，”然后继续走到床边一边拿出名单一边问老奶奶，“奶奶该量血压啦！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奶奶没回答。我抬头看向老奶奶，床边的灯光比较亮，我一抬头刚好和老奶奶对视，她直勾勾的盯着我，嘴巴一张一合，听不见声音。借着灯光，我也看清楚了她的样子。

她的白头发中掺杂着很多黑头发，和着一条红色的丝带被编成一根细细的辫子，另一头的红丝带被绑在床头，看起来好像是红丝带吊着辫子往上拉扯着，仔细看红丝带上还有金色的文字。近距离接触老奶奶，那种奇怪的臭味更加浓烈，我猛然想起来，这味道特别像，小时候家里养的大黑狗，死掉一个多星期才被找到的臭味。我感觉呆在这很不舒服，向家属核对了姓名和住院号，快速量完血压之后就离开了病房。

回到护士站，刚好遇到准备下班的扫地阿姨。她一见到我就问我也没有看到50床的老奶奶，我点点头，她见状，接着神秘兮兮地说：“你看到她的辫子了吗，和红丝带缠在一起吊在床头。听说这是她家里人去庙里求来的，可以吊住她的命！”我听着怪吓人的，赶忙催她下班。

晚上不是很忙，巡完病房再帮忙把下个班的药水冲好后，已经零点了。眼看快到了下班时间，我和带教老师开始闲聊，聊到了50床的老奶奶：“老师，那个老奶奶把头发吊在床头，怪吓人的，医院不管吗？”“听说是在医院有关系，咱们管不了。这老奶奶病情挺严重的，又不转ICU，应该没多久了。”老师轻声回道。

说话间，护士站的呼叫铃突然响起来，在安静的病区显得特别突兀。我心里隐隐觉得是50床，抬头一看，果然。50床的奶奶已经没有药水了，不知道是什么事？刚走出护士站，就看见走廊尽头有人冲我快步走来，是50床的家属：“护士，我妈突然叫不醒了，你看看怎么回事！”我一听，赶紧通知带教老师和医生，我自己先赶去病房查看。这是我实习以来第二次抢救病人，所以没有第一次那样慌张。

一进入病房就感觉特别压抑，到老奶奶身边的时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顾不上上奇怪的感觉，我俯下身双手拍老奶奶的两个肩膀，并在她耳边大声道：“奶奶！奶奶！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老奶奶没有反应。这时老师和医生推着抢救车赶到，开始抢救。

零点四十。一系列抢救措施已经停止，抢救失败。老师交代我说继续做心肺

复苏，随后走出了病房，家属陪护也离开病房开始打电话联系其他家属。病房里居然只剩下我和老奶奶两个人！手开始酸了，我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停地做着心肺复苏地动作，我不敢看老奶奶，只好盯着心电监护，心跳在三十几到一百二之间跳来跳去。我能感觉到她很瘦，胸骨和我的手中间隔着一层皮在摩擦。对于一个生命的逝去，我好像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心电监护的屏幕突然黑了，是连接的插头掉了。我也突然发现，门口打电话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病房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能感觉到我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咚咚，咚咚，咚咚。我好像后知后觉一般，开始害怕，我和一个已经去世的人单独待在一起那么久，她在生命的结束阶段，最后一个触碰她身体的人是我，她此刻会不会就站在我旁边，看着我在为她做心肺复苏？手上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

这时老师突然出现在门口：“同学，把心电监护什么的都撤回来吧，和抢救车一起推回治疗室收拾好。”家属也开始进病房收拾东西。我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撤下心电监护的氧气，推着抢救车回到治疗室。老师在护士站记录抢救过程，家属在病房里收拾老奶奶的物品，护工叔叔也到了，准备将老奶奶的尸体运到楼下由家属带回家。

我一个人在治疗室里擦着心电监护仪，一直想着那个老奶奶的样子，她的那根辫子，在我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治疗室的空调太冷了，我总感觉背上凉飕飕的，感觉有人站在我身后似的。不会是那个老奶奶站在我身后吧！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鼓起勇气，刚想猛地回头，突然想起来，在一本书里看到说，人的肩膀和额头分别有三把火，如果感觉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能回头，只能转身。否则肩膀上的火熄灭，脏东西会更好近身，于是我慢慢地转过身去，身后除了抢救车，什么都没有。都是我自己吓自己，不想这么多了，我深吸一口气加快动作，心电监护擦拭消毒完毕，抢救车回归原位。

洗完手走到治疗室门口，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会路过内治疗室，我仿佛看见内治疗室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是老奶奶站在内治疗室里。她会不会在怪我没有把她抢救回来？我是最后和她单独相处的人，她会不会不想走，缠着我？

我慢慢退回内治疗室门口，往里面看去，顿时松了一口气。内治疗室对门的地方放了一个玻璃门的冰箱，里面放着需要低温保存的药品，而我看到一闪而过的人影是我快步路过时，玻璃门倒映的我自己的影子，原来虚惊一场。可是那种被人跟着的感觉还是存在，我咽了咽口水，赶紧走出了治疗室。

之后每当我单独一个人一个人走路时，不管是在哪里，都感觉有人在跟着我，而且之后每次上完夜班后都会特别疲惫，可以倒头就睡，闹钟也叫不醒，但是只要家里人一叫，我就能醒，而且上白班时也特别困。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科室里的事情很多，加上我胆子也比较大，我想也许是我自己心理作用。但是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于是我忍不住把事情告诉家里人，他们都表示应该是我上班太累了，别多想。

结果第二天爸爸突然问我，上学的时候给我的一个类似香囊的福袋还在不在。他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个福袋是高二时我爸给我的，说是在长兴的一个庙里求来的，保平安，要我系在床头，高中毕业后我带去了大学，也一样系在床头，这段时间回老家实习，就没带回来。爸爸听了之后沉思了一会儿，说：“庙里的师父说，系在床头才能保平安。这样吧，过几天你三姨回来，叫她给你求一个回来。”我点点头。

说来也奇怪，把三姨带给我的福袋系在床头后，那种感觉果然消失了。就好像是突然一下子如释重负，整个人的精神头都变好了，什么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难道真的是因为福袋？

很快我就忘记了这件事情，实习结束后回学校准备护资考试。回寝室那天，看到原来系在床头的福袋，掉落在地上。

我确实深谙科学的伟大，不封建迷信，但是怪力鬼神一类，我也是，敬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