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避免《老兽》里的溃败
有些电影让人看得很爽,于是有了二刷的冲动;有的电影让人看得很煎熬,竟然也能刺激出二刷的冲动。电影就是这么奇妙,《老兽》即是后者,它让你看得沉浸、看得焦灼、看得坐立难安却又无法自拔。
《老兽》不是以给人快感为目的的电影,即便是片中出现的几处全景,那开阔的内蒙土地上,也呈现出了一半高楼林立、一半杂草荒地的视觉侵略。影片的戏剧冲突归根到底是价值观的碰撞。年轻的孩子们是现代高楼,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利己的习气。在鄂尔多斯财富激荡时代,老杨果断放弃了传统牧民之路,寻找新的谋生之路。但他的价值体系仍停留在牧民阶段,虽然被逼仄的现实步步紧逼,他步步落后,但他仍保存一丝挣扎。他像是荒地和高楼之间的分界线,一直在两者的边界来回拉扯。从最开始的占用草地放牧,到后来的占用牧场盖楼再到最后的高楼废弃、老友卢布森带来的“退牧还草”信息,在场土地上的拉锯战,暗示着老杨和儿女价值观的碰撞。片中老杨不顾儿女的想法,拼命想留住原始情感中的美好。最终,这些拉扯将他自己逼近死角,把自己变成了一头困兽。而这场界线的争扯,终究要以一方对另一方的完全侵占告终。
周子陽把鄂尔多斯的魔幻感刻印在了主人公老杨(涂们饰)的价值观中。老杨最早的价值观是极为朴素和传统的,这能从他的老友卢布森身上得到印证。老杨之所以能做到挪用老伴的手术费来弥补老友,就是因为老友身上保持了他曾经的价值观。他对他曾经的质朴之心,是有留恋的。然而,老杨的价值观在鄂尔多斯财富激荡的时代被冲击了。他并没有完全赶上时代的脚步,只能于落后中苦苦挣扎。老杨的子女们显然已经全盘接受了新的价值体系,并视老杨为“麻烦”。荒地和高楼、老友与子女,于老杨而言就是一场撕心裂肺的拉锯战。老杨成了困兽,只能以用麻将牌卡住旋转门这种孩童般的恶作剧行为,来掩饰自己无可避免的溃败。
《老兽》里,专门“以破坏别人为生”的蒺藜,成为了老杨困兽状态的形象代言;被他从墙中拯救而出的黑色鸟儿,也成为了老杨内心欲求的形象代言;而那32平方公里上却只住了不到3万人的鄂尔多斯新城(对比:42平方公里的北京东城区的常住人口为97.4万人),更成为了老杨无法走出的修罗场的形象代言。影片的镜头非常克制和冷静,但是周子陽的表现手法却并不单调。他用动物、植物、城市和人做了一个彼此互文的结构。
老杨曾和老友站在一栋毛坯房里,看着窗外的楼盘感叹:“我也投过那里。”从狭义的视角来看,老杨花掉毕生积蓄买来的废楼是令其溃败的导火索;而从广义的视角来看,这样的废楼千千万,就代表着像老杨一般的困兽也同样有千千万。至此,周子陽成功地用一个个体人物的塑造,实现了对故乡、对社会、对时代、对人群的勾勒。但凡看《老兽》的观众,无一不感受到导演给出的深深的彳亍。显然大家都并不甘心过成卢布森的贫瘠原生态,那就势必会像老杨一样走入拉锯战。那么,面临一方对另一方的侵占,我们能做的就只剩下避免像老杨一样如困兽般溃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