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做一条鱼‖文/烟雨

来生，做一条鱼

当我匆忙赶到的时候，小鱼已经在手术台上躺了好久了。

小鱼，我大学的舍友。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在诧异眼前这个土头土脑的家伙竟然会是我的伙伴。是的，小鱼个子不高，黑黑瘦瘦的，穿着打扮也与充满现代气息的校园显得格格不入。然而在得知我是他的室友后，小鱼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一双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在包里翻了半天，找出个最大最圆的苹果，跑出去洗了递给我：“给你吃，我自己家种的，可甜了。”我看了看苹果，还有苹果后的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室友似乎也不错。

就这样，我和小鱼的大学生活开始了。

大学开始就是军训了，枯燥而无味的训练把人熬得满腹牢骚，而小鱼却没有一丝的抱怨，反而承包了给大家打水之类的事情。我好奇之下问了他，才知道小鱼在来上大学之前经常会下地干农活，除草施肥什么的不在话下，这样子的军训算是比较轻松的事了。听完我除了为自己的懒散生活感到羞愧外，更是衷心佩服小鱼的成熟。然而，我没注意到，小鱼的笑容之下掩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接下来是按部就班的大学生活了。对于我这个好吃懒做的肥宅来说，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除了上课之外基本上就窝在宿舍里，打游戏和点外卖成了我生活的主旋律。然而小鱼却是常常不见身影，宿舍对于他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我与其他舍友打听后才知道，小鱼上课之余不是在图书馆学习就是在兼职。发传单、做销售、给饭店打工，各式各样的都尝试过。有一次，我实在无聊了想跟他出去体验一下生活，自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提过这种请求，小鱼却是从不间断的忙碌。我曾经劝他不要那么拼命，注意休息。小鱼笑嘻嘻的答应着，但该做的依然去做。我见没有效果也就没再多说，然而这就成了我最后悔的事情，也变成了我的心结。

那是平常的一天，却发生了不平常的事情。违规行驶的小货车，喝醉酒的司机，再加上连续不断的工作后精神变得有些恍惚，一时间小鱼竟然没有及时避开，直接被卷在车轮底下。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小鱼已经在医院里躺着了。接下来就是抢救，通知家长。小鱼的父母来了，阿姨的情绪一度崩溃，叔叔沉默的蹲在墙角。冰冷的走廊里，除了啜泣声，死一般的安静，难料的未知折磨着每个人，平日里抓不住的时光飞逝现在却总也撵不走。我坐在外面，脑子里一片空

白，不敢想象小鱼真的会消失，我从未想过生死会离我如此的近，近到触手可及，近到难以呼吸。

小鱼还是走了，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没来得及跟我们告别，就这样悄悄的离开了。场面乱作一团，我帮着叔叔阿姨收拾好，送了小鱼最后一程。

阿姨在走的时候，一直在给我讲小鱼的故事。小鱼家里条件不好，爷爷奶奶走的早，爸爸因为外出打工有了伤体弱多病，一家子一直都是拮据着过日子。叔叔阿姨学历不高，却也知道没文化注定会吃亏，宁肯过的再苦一点也要让孩子读书。小鱼也争气，从小到大门门功课都没有落下。学习之余还帮忙操持家务，下地干活。说到孩子，阿姨又不免几次落泪，叔叔则是更加的沉默。

我想，我也懂了小鱼。小鱼他，太苦了。小小的年纪就要承受着本不属于他的重担。我很难想象一个几岁的孩子是怎样与锅碗瓢盆相伴的，又是怎样以十几岁的年纪成为田间劳作的主力。我读懂了他军训时的担忧，他是在担心他离开了后家里的事情做不了啊。我读懂了他那么努力的打工，他是在尽可能的给家里减少负担。我曾经问过小鱼他的理想是什么，他说他想努力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挣好多好多钱，然后买套大房子把爸妈接过来。我当时还在笑他的理想好

俗，俗不可耐，简直是掉到钱眼里了。小鱼笑了笑，没有说话，出神地望着窗外。现在想一想真想给自己一耳光，我的话一定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了。然而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却是有着一颗极其强大的心，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多少次他都在听我抱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的烦恼。我也是大大咧咧，竟然没有从日常生活中发现他的难处。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放弃游戏和外卖，一心一意的包养他，可惜再没有那个机会了。他多么想像其他人一样享受生活，多想停下脚步认真的感受这世界，但是，他做不到。

现在，小鱼终于停下了，这次他能好好的休息了，再也没有事情能烦扰到他了。

他有名字，却更喜欢我叫他小鱼。我从他的各种特征也没有发现他和鱼有什么关系，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啊，可怜的小鱼，或许一直渴望着能忘记一切压力吧。

如果有来生，不要再理会尘世了。安安静静的做一条鱼吧，一条只有七秒记忆的快乐的幸福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