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是初春，最真在少年‖文/风言风语
少年时期的感情之所以珍贵，源于它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更没有任何目的性。25年前，也是在这个季节，夜色之下，我和他坐在河堤上聊天，十米之外坐着他的几个好友。那天的溶溶月色，那天的阵阵清风，那天的青青河堤，那天的窃窃私语……过了25年，依然清晰如昨。过了25年，我仍然记得那晚聊天的主要话题:作业太多，我想转学——当时我们都还只是初中生。看到这里，不要皱眉，不要着急开口谴责，初中生也许不懂爱情，但懂得一些懵懂的感情，"爱情"也好，友情也罢，在那个阶段都是最纯粹的。我们在一个年级，但不在一个班级。第一次认识他，知道他的姓名时，他正靠在教室的门框上，四目相对，他对我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而又温暖的笑容。我当时住校，人生地不熟，年少又胆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打动了我。少年时期的喜欢就是这么简单，一个笑容足矣，不需其他任何条件。我天天望着教室窗外，渴望见到他的笑容，所以那天他和朋友一起约我去河堤散步，我很愉快地答应并且赴约了。我是在单亲家庭下长大的孩子，缺乏爱，他因为父母工作忙，从小经常自己照顾自己，懂得爱。我家是做生意的，有时候我会突然问他:"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怎么办？"——特殊的家庭环境让我骨子里缺乏安全感，他恰恰能让我安心。晚自习的时候，我们班教室的窗台总会有一杯热牛奶等着我下课去喝；每逢下雨降温，他会在下课时送来他的校服外套；出门遇见我在面馆吃素面，他会悄悄地让老板给我换成肉丝面；即使就在隔壁班级，他会经常给我写信，厚厚的一沓子信，压在宿舍的被褥下，让我觉得不那么孤单……每个周末放假回家前，我们几个好友都会聚在离校最近的一个朋友的家里放松一会儿。那个年代还没有CD机，我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起从抽屉里摆放整齐的磁带里选一盘放进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大家一边听歌，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有时候我们也会疯闹，功课带来的压力就在音乐里，在疯闹间得到暂时的释放。小聚结束后，他会骑自行车送我回家。我家住在郊区，骑自行车到我家至少半小时，我们一路沉默，他的格子衬衫在我的眼前慢慢被汗水湿透，我知道他辛苦，心里却让盼望着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那个时候的感情就是这样简单，即使坐着自行车，也会嫌路程太短，即使一言不发，也会觉得甜蜜心安。那个时候想要的也很简单，一直这样陪伴下去就好，即使需要面对写不完的作业，即使平时只能看见笑脸，说话只能等周末小聚。当年我家的生意出了问题，店铺全部关闭，人去楼空，热闹全无。每个周末回到家，只能寄宿亲戚家，对我曾经很好的亲戚当时对我也充满漠视。种种巨大落差让年少的我措手不及，而他就是那段岁月中投入我生活中的一束阳光。我依赖他带给我的温暖却没有告诉他我的痛苦，"家境变得不好"让我有些自卑而又敏感，我开始有些喜怒无常。烦恼似乎认得烦恼，它们彼此吸引，越来越多。家里生意出问题的时候，我的学习也出了状况。我的成绩本来算是不错的，在那所重点初中里考过年级第一且一直担任课代表，到了初三，我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听不懂化学，化学考试次次不及格。没有辅导班，买不到额外的教辅，面对化学，我力有不逮；妈妈在忙着处理变卖剩下的资产，周末我也处于脱管的状态。于是连续几次月考考出了前所未有的低分挨了老师的批评之后，任性的我干脆不听课了。中考复习开始了，因为搬家，我的书本都不知所踪，他把他的课本都给了我。当时他已经转学，那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就在校门口，他捧着一摞子书笑眯眯地走向我，笑容和认识的那天一样温暖。课堂上用着他的书本，我告诉自己:"再搏一次，考个好高中，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化学依然听不懂，中考因为化学不及格而失败。中考失败是我当时最大的失败，我去了一个偏僻而艰苦的高中上学——这让在学习上从小顺风顺水的我自卑极了。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再喜怒无常，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他给我写了很多信，他经常会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学校看我，他的笑容依然温暖，他的态度依然坚定，他并没有因为学校条件很差，因为我的人生跌入低谷而对我有半点冷漠。骨子里的不安全感让我觉得这一切都不可靠，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怕失去，越不敢靠近。中午我在宿舍睡觉，醒来他看见站在树下等我，我觉得亲切而温暖，我多想请假一起去河堤吹吹风，可是从嘴里蹦出来的话却是:"快上课了，你回去吧"。匆匆几句，他便走了。他在信里说:"我坐在车上一个人傻笑的时候我觉得别人看我就像个傻瓜，可是一想到能见到你了，我就忍不住想笑。"直到如今，想到这里我还是会湿了眼眶。这么好的感情，这么好的人，终归还是被我弄丢了。他的信里写下了一个愿望:想让我也去他的学校看望他一次。我心里是非常渴望的，但当时又胖又颓的我没勇气出现在他的学校，于是我果断拒绝了。自卑带来的压抑与心里的渴望成了两股无法相容的力量撕扯着我。终于，因为一个误会，我提出了分手并强迫他遵从了我的决定。那天说完再见，坐车回校之后，我的眼泪打湿了半个枕头。断不了的思念让我在大学第二年给他写了一封信，地址写的是初中的学校（因为他的母亲是校内职工），名字写着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他当时在哪里，不确定他是否能收到信，所以信里只是简单地问候了几句，聊了聊我的近况。没有想到他收到了我的回信并给我回了信，于是我们互加了QQ。那封同样简单的回信被我当宝贝看了又看，我从熟悉的字迹里似乎又看到他的笑容，看到曾经的过往，我甚至看到了当年我无力握住的未来……那封信在那几个月成为了我的精神寄托。寒假我们见了面，我从姐妹家出来，他靠在门口的树下等我，他依然露着好看的笑容，只是笑容没了那份温暖。时隔多年，我们再一次一起坐在熟悉的河堤上，我终于卸下了自卑。我把他军绿色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最顶端，怕太冷的河风让他受寒。给他拉拉链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是幸福的，我想抱抱他，告诉他我很喜欢他，告诉他我当年的自卑，告诉他我一直想着他。但还是开不了口，我们还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朋友们又在一起聚会，我和以前一样在心里叹息时间过得太快，只是聚会后我只能拦的士回家，他送我上车，说着再见——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推着自行车在巷口等我的少年。几天以后给他打电话，说起他变化太大的时候，他哭着说:"如果当年你对我有半句嘘寒问暖该多好。"那是我唯一一次听到他哭，我慌忙挂了电话，心口隐隐作痛。我永远失去了他，失去了最纯的感情，只是因为相遇在了无法承担感情的年龄。我曾经在酒后跟他道歉，当着共同好友的面请他原谅我，请他和我结婚——这是我多年不曾放下的梦。他一直沉默，在我酒醒后和朋友一起送我回去。因为道歉来得太晚，所以他沉默；因为当年的真心被伤得太狠，所以他沉默；因为知道我想念的还是当初那个少年，所以他沉默。如今我们各自在对方的微信好友名单里，彼此仍有联系，更多的时间是沉默，有时候恨不得半年多不咸不淡地问候一句。这份沉默成了我们最后的默契。前几天跟朋友讨论有没有什么不敢听的歌，我说:"我不敢听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有一次逛超市的时候忽然听到这首歌，我顿时挪不动步子——"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人在少年，梦中不觉 ，醒后要归去……"对我而言，歌词里的每一句，似乎都在唱着那段岁月里的我和他。少年时期有着我们最纯真的情感与期待，就像这个季节有着最透明的风，最温柔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