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川的雨
经年回眸
那一缕缕剑川
的雨中过往
踩着记忆的脚印
惊蛰一过,剑川还是寒春。料峭春风吹醒了还在熟睡的故人。三月的寒雨,淋淋沥沥。尽管是轻轻稀稀疏疏,对于入冬以来的剑川,确实是“春雨贵如油”,散却了沉沉浮浮的干燥。剑川的山山水水,对这久别重逢的知己,或许早已苦苦等待好久了吧!
三月的寒雨,惊醒了三坊一照壁恍恍惚惚的碎梦。多少年过去了,它俨然一直是个方方正正的剑川白族汉子。坚定的眼神里不再闪着犹豫和迷茫,点点滴滴的寒雨湿落在它的眼睛里,窥见乍现即隐的童真,蒙蒙烟雨的破天处,它走出了昨日的愁怨。面若白镜的一照壁,从此不再孤独,它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哲学——平淡从容。娇嫩的三坊,犹如豆蔻女子,信手羞画眉,躲在了照壁的身后,三月的寒雨被它拒之门外。寒雨叫来了和风,软硬兼施,撕破它最后的一点尊严。只奈和风动了情,情定焚香,藏檐细语轻轻。陪着照壁一块,在清白之年,守护三坊间别样的清幽与宁静,继续保持着神秘之感。楼阁里,寒雨走不进,瓦松便成了它的朋友。三坊屋顶的瓦猫不动深色,瓦槽上的灰飘落在路人头顶,隐逸着!楼阁里却留下着忧愁的琴声,嘈嘈切切,剪不断。你在面如白镜的照壁前,哀叹道,寂寞红妆只为红颜!三月的雨,不是不解风情万种,只是少了些许温柔。
隔着半个月的清明,剑川的雨下在谷雨时节,却不知下在谁家的杏花春雨江南?湿湿漉漉的不是春雨,牧童遥指的杏花村已不再,那该是卖酒老翁最后的归宿。没有了杏花,只有优美典雅、花香幽远的剑阳蝶。剑川不是江南,却为地地道道的长江之南。六百多年风雨的沉积下,剑川古城洗净铅华,古朴的风格里充盈着历史的厚重感,文化的气息荡涤尘世,就连脚下的泥土也长出来了文化的根。文照街悠长的巷道里,前设铺台,后置院落。明清繁忙的挑货郎,忙碌了多少个夕阳西下。各色商铺前,熙熙攘攘走过的油纸伞,千伞万伞;绸缎布匹店的伙计,在这淅淅沥沥的雨里,忘记了开门;银匠铺里,翩若惊鸿的女子,盘髻的银簪子上似坠非坠的丝丝雨粒。烟雨,赶早街的人,有了甸南人,东岭人,甚至是马登上兰人的身影。没有人告诉他们,今年的雨季会是如此漫长。
热闹的集市中,倒有了一丝丝的温暖。古城的巷道曲曲折折,庭院深深,错错落落,自成独有的小天地。院子里,布局方方正正,鹅卵石与青砖石混合铺就。院里的主人爱种花,关上了院门,活成了桃花源人。写一手飘逸俊秀的文章,藏在梅兰竹菊下,深深浅浅深深。不谙世事,小韵浮华安然此生!小院里,躲过了今夜的雨,却躲不过整个雨季。纵然是百年的风雨,也是朦朦胧胧,敲打着历史深处走来的脚步声。一打赵藩故居“光禄第”,这雨声,“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二打原古樵楼下“建威将军府第”鲁元旧宅,这雨声,“涵夏无麈,百战归来收古剑;藏春有坞,四时不断看名花。”三打南门街周钟岳故居,这雨声,“吾所冀者,中国从兹统一,日进光明,世界共保和平,永息战祸而已!”雨停,人罢,院外,是谁在呐喊?瓦槽上潺潺泻下的股股雨水,流进了曲曲弯弯的巷道小沟,与金华山常年流下的泉水相融合,绕古城,滋养这片充满文化的土地。此山此水,我辈焉能不奋发?暮鼓晨钟兼蓄千年凝眸。
六月,那不知疲倦的雨呀,只是落,只是落,下肥了剑湖里的鱼。清晨,剑湖上升腾起一层层的雾霭,一阵氤氤氲氲,轻浮于两岸苍绿的垂柳,衔着青黛墨色的迤逦远山,分不清四周白族村落萦绕着是烟还是雾。树木葳蕤蓊郁,亭亭如盖,幽香弥漫,袅娜盛开,水草碧绿……俨然一帧花红叶茂的旖旎风光绵延于六月的天地之间。我看剑湖多妩媚,料剑湖看我应如是。扑哧拂过,轻漂透彻如镜的湖面,水鸟翻飞,潜鱼游弋,此起彼伏的叫声,贯绝对岸。一下打破了剑湖的宁静,叫醒着慢慢苏醒中的剑湖。静听,再静听,远远近近,金花和阿鹏唱着白曲,两情缱绻,湖中一扁舟,轻轻撞破得雾散云开,白得虚虚幻幻。晌午,闪着星星点点的斑斓,天上有行云,人在云中走。放下了手中的长篙,满载一船的惬意,任尔东西南北风,摇摇晃晃,起起落落。在船底的柔波里,藻荇交横,你是否触到了剑湖水的温凉?熏风一吹,说不尽的温柔景象。六月的雨,真不愧是从遥远的印度洋袭袭卷来的暖湿气流,放晴的天转瞬之间被黑云冷冷的遮住。湖中,鸟鸣之声已渺不可闻,只有一片沉寂与湖风之声而已。剑川的天,不爱生气,总会给湖中的船家留点空白。它先下在了东边的山,黑黑的一片,慢慢黑,慢慢黑。透着它,感受到这是一场大雨。继而是两滴,三滴,及至千滴万滴,一股脑全下了,潇潇洒洒而过,小船和船上的人逃不过这暖雨。越下越暖,清清凉凉。湿透了,索性解下衣物,一头扎进剑湖。舔舔,这暖雨。
雨后的剑湖,随处散发着湖水夹着树木独有的味道,树尤沁鼻,水则清新。剑湖湖尾闾的海门口遗址,还在重复昨日的刀耕火种,却被这暖雨渐渐湿透了。刀锛斧凿,骨木陶铜,隐隐现世。干栏建筑的古村落里,不见了那群人。栽下的粳稻,悄悄走进的这暖雨,陪伴了数干年走来的每一个日出日落。慢慢走到了农历六月十五的“绕海会”。
我是这个村,你是那个村。天还没亮,我背上一路的干粮和香袋,去叫你。一路上,我才知道,不仅仅有我。剑湖边聚满了好多人,以村为单位环绕剑湖一周。唱着白曲,跳着霸王鞭舞,逢庙烧香磕头。惦念守卫大理国,抗击元朝阵亡的十八位将士。这地上的生命和地下的生命甚至是古老剑川层层叠叠的记忆仿佛在这雨中散发着属于它的味道!
剑川的雨,是有灵性的。它会绕开农历六月二十五这天,下在火把节的前前后后。喜的贵子添丁加户的人家,从山上砍下高大的青松,绑上薪材,竖立在村口或是村里宽阔的广场中央。关于薪材的讲究,农历平年扎12层,闰年扎13层,寓指年年顺利。竖火把的上午也许有雨。中午,谁家有新故的亲人,会拿着类似村里大火把形状的小火把,到祖坟前扫墓,祭奠。点燃火把,直至燃到火把干头处方能回家,一直持续三年,这是“死的礼赞”。太阳落山前,雨停了,各家提前吃完晚饭,携老扶幼出门等待点火把。夜幕降临后,村里的老人领头献祭品,向火把磕头,祈求平安幸福。“生的祝福”如约而至。村中的青年小孩手持一个火把,逢人,便从身上的斜挎包里抓出一把松香粉,往火把上撒。村中的老人,会通常卷起裤腿,感受着来自后辈子孙虔诚的祝福。每撒一把松香粉,发出耀眼的火光,“轰”的一声,燎向对方,燎去身上的晦气。“嗨赛额斗”最真心的祝福。一把敬庄稼,五谷丰登,一把敬生产,六畜兴旺。今夜,无雨,纯纯粹粹的火把节。
剑川的雨,有时迟,有时快,都是好雨。白族歌手黄四代就曾即兴创作了一首白曲歌颂了剑川的及时雨:“小满芒种过好久,头丈雨在天中游,栽的秧苗晒成草,急坏乡父老;田里片片成枯心急如火没办法,昨日飞来及时雨,胜过人参汤。”
剑川的雨,停住了昔日马帮加紧的步伐,古道上,那些马,不瘦。散满茶渍,浸满盐香,听雨斜打的驿栈,谁在等一个迟归的故人?石宝山的馒头云上,你是否曾哼着白曲,向着心上人,弹着三弦龙头歌唱在雨中。石钟山上,阁逻凤议政的那日,剑川可能会在下雨吧!
人自愁耳,何关雨事!唯觉剑川素来多妩媚。
编辑 ▏青铜时代
文字 ▏青铜时代
图片 ▏ 网络
旧时光&慢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