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峰探案系列——第二十部 完美谋杀 三十四 b
噢——原来为此呀!
杨博恍然点了点头。
他当然记得,记得上一次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对面那讶异无比的表情。
接下来当然还是追问了——是指谁?
“江师。”
随即,这直言不讳的回答又换来了越发仿佛天下最无稽奇谈怪论的表情,而且,还不乏所谓的“理解”,那种——知道你正在恨头上,因此下意识地希望对方罪大的渴望——般的理解。
“我不是毫无根据的这么说的,”那一刻的他又不得不主动解释道:“尽管说起来并没证据,但是,如果你对一个人有较多的了解之后,有时就能从看起来很不相干的话上得到更多的信息。”
说完,他还做了更详细的解释,比如为了说明郭小峰不可能也不会任何吃瘪都决定反击,他还举了那次在兴隆盛吃饭的奇特倒霉经历,说完他还又耐心地又解释道。
“这是个听起来很可笑的小事,但实际对郭小峰的打击却很大,因为人一倒霉就容易忌讳大,再加上正抑郁症,所以现在一提起这事他还恼得想打人,但他永远都不会去打,并且假如现在我跟那俩老娘们打起来了,郭小峰也许会高兴,但行动却可能是转身就跑,而不是上来帮忙,并且事后求他帮忙他也绝不会管的。”
“那有什么奇怪?”这位大胖子照样不屑着大笑道:“哈,任何有点儿爷们劲儿的老爷们都会这样吧?”
这笑声让他当即也彻底不耐烦了。
“错!”他没好气地说,希望能让这个传统老油条赶快停止习惯的老一套:“如果这俩老娘们是侯会计那样的,郭小峰肯定一下就冲上来了,而且我敢打赌还很可能公报私仇地多打两下!——所以,别说什么爷们不爷们,别的爷们是不是真爷们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郭小峰做出这种选择不是基于什么爷们胸怀,而仅仅是在忍气了事和也未必能出气却同时落下小肚鸡肠坏名声之间做出的无奈选择罢了。——最后还有啊,别说什么爷们,我从没见过天天把爷们挂嘴上的男人有真爷们的,临时说的百分之九十九也是为自己的无奈找块遮羞布罢了!”
谢天谢地,这一次,对面那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般的失笑总算消失了。
“呵,呵,我不是不信你,小杨,但可能因为我和他们认识这么久从来都没听过这种事的缘故吧,所以——哦,当然,我是外行,没有发言权,但是,但是你觉得仅凭郭小峰的那一句话就能做出这样的结论吗?”
“当然不,所以我先说了藕塘,藕塘才是最主要的,姓江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以说正常怎么想都毫无道理,尽管仿佛也不是解释不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后台足够硬又嚣张惯了等等,对吧?——而因为办案而遭陷害的警察也不是一个两个,所以之前我也跟所有人一样,一直都当成个并不出奇的,实力不够强办案的警示来看的,但”
杨博的目光又凝回了对面。
“我记得”
“——之前我是怎么都不相信的。”胡主任一笑接了过去,然后又坦然地一点头:“实话说迄今我也不是很信,除了之前说的我没有任何耳闻发现的原因之外,另外也觉得你的逻辑并不特别扎实,比如说重大刑事案难道不是你们公安局必办的吗?会因为郭小峰不在就不办案了?——不可能吧?所以为此搞掉一个郭小峰毫无意义,因为接下来必定还会有张小峰王小峰之类的顶上去对吧?”
“不对,或者至少未必对。”
“哦呵?不会吧?这可怎么讲?”
“怎么讲?很简单!”杨博又甚为不屑地一撇嘴:“我不知道胡主任你为什么会那么想,大概是太高看公安体系了,跟很多警察,噢,现在警队正流行讨论——完美谋杀——存不存在的问题,你知道吗?”
对面的大胖子摇了摇头。
“噢,没关系。”杨博也摇了摇头:“无关紧要,这么说吧,我发现很多警察也有自我神化的毛病,一张嘴就说不存在完美犯罪,完美谋杀,有的还搬出洛卡尔的那句话当证据,说的还那么慷慨激昂的,呵,真是像笑话!”
“笑话?”
“怎么?觉得我说的离谱?那我请问胡主任,你知道一年全国医院开出多少死亡证明吗?同时警察处理的案件又是多少吗?”
哦——这个倒是。
胡主任不得不慢慢点了点头。
尽管他并不知道数字,但一定差额惊人,而就在这惊人数字差里,必定会有蓄意谋杀,但却被当成意外或者病死的情况吧?!
“……是不是?刑警的特征就是被动,只要不报案他就不知道,那如果你连信息获取范围都如此被动狭窄,还有什么资格谈什么世上没有完美谋杀或完美犯罪?哼!——而且,假如说这算难以佐证,前提是警方知道,那我还可以提出个反证,车祸!”
是呀,车祸恐怕又是另一个最容易把谋杀伪装成事故的手段吧?尤其是对有资源的人……
“对不对?这里面能没有一起有猫腻的?谁敢这么拍胸脯,我就敢说这人讲话不靠谱!——哼!还有,如果说这还是难以佐证,或者说非要指报案到刑警这里的,那也多得是反证,比如假定没有破不了的案子的话,为什么会有悬案这个词?还有串并案,你什么都破了怎么还可能需要串并呢?”
胡主任不得不又慢慢点了点头。
但,现在的问题并不是他不明白这些。事实上相反,他早就发现技术进步表面上似乎使破案率增加,但实际却没准还导致凶手脱罪的比例?!
事实上就在两天前吴律师那个老讼棍还跟他聊到这个话题呢。
“米兰达宣言我估计中国早晚也会采用。”那个老讼棍说:“因为随着社会进步,人权必定上升,现在我们也讲疑罪从无了对不对?而且现在对刑事案的证据链的科学性、严谨性要求都高多了,甚至检察院批捕,也比从前小心了许多,毕竟一旦出事他们也要吃挂落了对不对?总之吧,尽管政治因素还是存在,毕竟这也是全世界都控制不了的事,咱也不能太苛责,但总体,再不能说是个警察就能瞎搞,公安局长他都不行,除非通天铁腕派,但这样的全国能有几个呢?”
是呀,这样的肯定数不出俩指头,而且也肯定不在这里。
“……就好比单院长,如果在早前,就凭现有的这一套就可以审了,罪以供定,对不对?过去就是这样,只要能审出口供,不仅能抓,而且提起公诉也基本就能判了。要不现在冒出那么多冤案?就是这原因。——不过现在郭小峰连试都不去试了对不对?——为什么?就是因为风向变了,当然另外也跟他是滑头有关,鼻子跟狗一样,特别能嗅到风向,比一般的警察能更早地嗅到大风向……”
是的,更早的!
这也是他很有触动的发现,为就在藕塘变故之后,各路人马都加紧去找郭小峰的负面信息了,除了私生活,他以前办的案子也是重点主攻对象——希望找到个冤假错案或者至少存疑的。
结果是所有人都大失所望!
除了没有找到合适的负面内容,还有就是痛心地发现此人在这方面的极度紧跟风尚,不让刑讯逼供就立刻严查疲劳审讯,让重物证就立刻紧抓技侦,意识到人们开始讨厌警察,立刻就提高对证据链的严格审查,严格到据说开始还出现一起人人都明知是罪犯,但因为证据有点儿瑕疵而放弃追责的案子,不管当时负责的队长怎么拍胸脯保证,流着泪央求,都没用的程度。
结果,用很多人背后的话说——老天有眼——这人出去就又二次犯案——抢劫,并且这一次还导致一人死亡。
把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队长气得呀——可谓至今提起来还耿耿于怀。
但那又怎么样?
郭小峰始终拒不认错不说,关键时代还变了呀,现在再说这个已经不可能象曾经那样会产生一边倒同情那个队长的情况了对不对?
当然,作为媒体,完全可以通过调整内容兼加加减减地来引导舆论,但是,你能操纵舆论,但却操纵不了深谙内情的公安局领导啊,并且这种强煽乎,还非常可能出现反作用。
所以,连一度自我感觉良好到猖狂的老江湖骗子都表示——目前只当准备,不要做什么行动。
当然,这说起来对他也是好事,因为他可最不喜欢在水最浑的时候下河。只不过尽管可以安全旁观,但很多事的变化也让他忍不住有些感慨。
比如曾经听到破案率并非最高?比如公认的没有靠山也没有铁杆?
尤其是后者,真是让他额外惊讶。
因为除一直感觉警察多是江湖气比较浓的类型之外,还觉得从客观现实上也必须,毕竟工作性质在哪儿摆着的嘛,除非你这辈子就打算当个基层民警。所以说起来曾经咋一听闻都不信。
结果问来问去发现还真是?!
那为什么呢?
答案是人自称公事要公私分明,唯才是举。
这答案让他一时几乎笑岔气。
你哄谁呀?你还唯才是举?你当自己是谁呀?——皇帝?元帅?负责研究原子弹,或者探测火星外太空?
呵,什么都不是!就一个干着普通工作的,就算不是白丁,也是普通类里的一员,那说你是食物链中的中间级不算贬低吧?
而中间级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说弱不弱,说强不强,因此也就是必须成群——比如狼,鹿,换成人,就是有朋友——才能生存下来,对不对?
当然了,人和动物还是有一定区别的,生存环境无疑更微妙多样。
因此他自然又直接追问了下。
结果果然又得到了新的答案,曰——此人曾负气辞过职,因此尽管又回来了,但仕途显然无大望,加上公安局内部本就是个复杂窝,他办原来的对头温副局长也得罪了很多同僚,总之可能因此感到以后谨慎小心才是上策,因此一改以前的脾气,不再重视兄弟朋友,并且还开始极为注意小细节,比如他一回来不久处在了现在的位置,只不过那时前面有个“代”字。但这种情况一般没什么问题最后都能去了前缀的,可郭小峰却绝不允许别人为此就称呼他为“郭支队”,严厉到能够给无意中失语的家伙惩罚的地步。以至于后来领导们都过来说——别太较真了。
当然,现在大家的评价是——这个批评是不能较真的,还是谨慎不越位是上策。
因此,这其实是一种自保方式。
这当然就合理多了,而且官场上这么做的也不少。
不过他依然以为这种方法只适合闲职、吃力不讨好的苦职,或者非你不行的特别专业的职位。如果不是,那就难说了;而假定还是可发达的要职?那其实也潜伏着巨大风险的,毕竟,你不想捞就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对不对?
比如老江湖骗子的出手,后来就对他透露出——想在公安里面树树自己人——的意思,包括再之后对这个杨博的态度,那也不是吃饱的撑的,是有考验的意思,尽管结果搞得这么劈叉了。
但不管怎样吧,这都证明了他的观点,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的小恩小怨。
而对于他而言,开始的选择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押注在了老江湖骗子这边,毕竟就不说孰近孰远,可能的好处,就是实力也是天地差别啊!
可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越来越预计的不同了?
对于眼下盛怒的郭小峰,公安局的几个boss一致地表现出了超常礼待,除了不仅总保证有一个会认真接待不说,其中一天因为所有大人物们都有事不能在,结果最大的boss竟然还没忘特意嘱咐司机通知郭小峰一下,为怕他跑了空趟?
那这就不是开玩笑的了,因为他很清楚——所谓上层达成交易——的这个说法,绝非假话;而与此同时可以绝对操控靠山的老江湖骗子展现出的日益惊慌,也是再真不过的。
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是普通人的那种一时猖狂得罪过,因此对秋后算账的担忧?还是如这姓杨的小子猜测的呢?
假如是前者他倒无所谓;可要是后者……
呵呵,那他可不打算再显得仿佛是一拨的啦,尽管他自认既不怕危险,也不怕官员,甚至都不怕犯点法,但却怕为别人犯的法买单!
另外,他们干媒体的,就仿佛律师,可以维护罪犯,但都只能在事后对不对?他可不能违背了职业操守啊——
“……所以不惜代价地把郭小峰从岗位上扳倒值不值?这得看情况,有些就不值,比如你当街杀人,那谁都得抓你;——但如果像单院长这种呢?我说就值,顺便多说一句,他后来倒霉也倒霉在所谓的'完美’上,简直是滑头成瘾,危险到头还想玩什么渔翁得利的把戏?呵,结果,怎么样?”
“是呀。”胡主任终于又颇为慨然地开了口,然后,望着对面那越发甚是不以为然的神情,又摇了摇头:“不过现在我们别说姓单的了,说说我们,哦,或者我,我是说看在之前你我素无交道,但我还是尽全力阻止他们报复你的份上,小杨,你给我说句实在话,姓江的是不是确实跟你上次猜的那样?”
“啊——如果要客观些的话,我恐怕还是只能说怀疑,不过,胡主任,你为什么突然——哦,你是不是突然有了什么新发现啊?”
“哦,不,”胡主任连忙摆了摆手,又靠了回去:“至少恐怕不是你以为的那一种,而是一种很虚渺的东西。但是,看着虚渺未必就不能直至真相对不对?事实上,无论是警察破案,还是我们记者采访,很多大黑幕的揭开都是从最不起眼的小不寻常开始的对不对?比如,为什么郭小峰现在能得到这样的礼待?”
噢——原来如此?!
看来这局领导们表现出的超乎常规的耐心与容忍不仅让突然出现的——上层已与谁谁谁达成交易——的说法,显得仿佛谣言,而且好像还增加了部分同行和行外人的心理压力?!尽管实际他们始终说着诸如——稍安勿躁,我们还是要依法办案——等等近于推搪的内容。
杨博又忍不住莞尔了。
“为什么?就为这个?哈,那我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了,为什么胡主任你会为这个事担忧,毕竟你也属于领导阶层对不对?那难道不该比我们这些小兵们更理解什么'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哈,领导的态度?不是我这平头百姓说,那是最不能当真的,甚至搞不好还得反着看,不信你看多少领导被查前还先升了职呢!”
“对,但郭小峰却是被停职!”胡主任又立刻铿锵地反驳道:“所以这就不一样了对不对?当然,杨博你说的也是,并不能全拿这作准,毕竟当领导的都是最会扮神扮鬼的。可是,啊,我们先不说领导了,说我,我告诉你,我这人虽然不拘小节,但绝不会在大事上同流合污的,因此要万一,唉,我不知该怎么说,毕竟工作,唉——工作啊——”
“工作怎么了?”
“唉!”胡主任又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这样说吧,我刚在姓江的那儿认识了个老板,卖日用品的,需要做广告,不过刚认识,想成还是需要一起好好吃吃饭喝喝酒喝喝茶打打麻将什么的。”
“嗯哼,这不是很常规的事吗?”
“对呀,但与此同时呢,我也正好有一个出去学习考察的机会,当然了,我那学不会跟小杨你似的,出去学就是真学,不拿个学历也得拿个证书什么的,我那就是出门开开眼放松放松而已”
噢——
“对,这就是我非要再找你聊聊的原因。”胡主任说,又向前探了一下,接着,望着那再次似有恍然的脸,目光又变得认真而又恳切了。
“因为假如要出大事,我肯定希望能跟小杨你一样,也能,押、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