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信芳:最苦是中国伶人(1929年)

 今天是《梨园公报》的百期纪念日,应当说几句吉利语、颂扬话,但是伶人受的痛苦太多,就是说两句安慰话,也不过自骗自罢了。倒不如痛痛快快说几句,把牢骚发泄一下,真是个安慰的法子,也算是纪念了一百期。

周信芳演出《四进士》在后台扮戏照片

 近来,有一班人攻击二黄戏,有一班人还拿着清朝的眼光轻视伶人,有一班人压迫伶人、奚落伶人二黄戏的戏子,在前清专制时代,淫威之下,演唱《张文祥刺马》、《宦海潮》、《明末遗恨》、《新茶花》,讽刺时政,鼓吹革命,不顾危险,牺牲奋斗,不遗余力。辛亥事起,各舞台所演的《鄂州血》、《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洪宪时的《大汉奸篡权》,北京头次学潮的《学拳打金刚》等剧,极力宣传。这些过去的事实,并不曾使得民众认识到我们的地位,亦并没有受着平等的待遇啊!

 辛亥年武昌事起,二黄戏的戏子们演戏筹过军饷,以及水灾、旱灾,并社会的公益,我伶界演剧筹款的事更不计其数了。

周信芳、刘韵芳之《明末遗恨》

 我们伶人热天汗流脊背,冷天寒风砭肌,努力地尽义务,然而我们求生活的地方,却时有骚扰的事。我们失业和贫苦的同志很多,谁又给我们尽过义务哩?

 有一种人和伶人交朋友,他高兴时说你个好,偶然触犯了他,就要奚落你、诬蔑你,以为中国伶人是可以欺侮的,是可以任意欺侮的。人是万物之灵,投生做到人类,是不容易的,那末伶人不是人么?不是民国的人民吗?人要是看不起人,任意毁辱人,那还是人么?还有一种人,拿伶人当做鱼肉,任意宰割和欺骗……呵呵!可怜忠实的伶人啊!社会对于伶人太薄了。任何团体,总有良莠不齐,最可笑我们的同业为了要巩固自己的势力,造出一种什么一派一派的话来,使外人来攻击自己人。内忧外患,腹背受敌,何其苦也!

 现在工人和农民,世界都知道他们的辛苦。我很希望《梨园公报》常存在社会上,有人问你们打算怎么样呢?

周信芳、王芸芳之《华丽缘》

 哼!生在中国的伶人,还有什么大希望,不过伶人也是中华民国的人民,感触许多不平的地方,请《梨园公报》告诉社会,告诉世界:最苦的是中国伶人,是一个劳而无功、受人压迫的人!我祝《梨园公报》百期、千期、万期、无量数期,就是希望常常在报上替我们伶界说几句话啊!

 (《梨园公报》1929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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