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差联”（上）——上海徐玉基老师继《说“病联”》一文后的又一佳作

说“差联”（上）

上海 徐玉基

全文分四部分：

一、评“差”的尺度

二、看“差”的表现

三、找“差”的原因

四、促“差”的转化

差联和病联都是对联，都是按照对联的要求来创作的，都有着各种不符联律或质量不高的瑕疵。为方便研究，我把失律的对联称为“病联”，而把虽不失律但思想性艺术性不高的对联称为“差联”。病联中有部分是好作品，只是存在某处失律，这些联不能说是差联，但现在联界对格律有瑕疵的作品基本不认可，本文不讨论。

一、评“差”的尺度

判定对联好差，首先要有个标准。但现在并无一个统一的标准。《联律通则》只约束了联律一方面，而对联的优劣，重点在内容。如果一副格律工整的对联，只是讲了两句废话，例如“早饭无干饭；中餐有便餐。”倒是字字工对，你能说是一副好联吗？所以，合律只是好联的基础，核心还在内容上。

制定评联好差的标准不但很难，甚至不可能，这也是至今无对联好差标准的原因。因为艺术的东西，见仁见智，你说不好，我偏说好，各有各的理由。好比芃高，生前日子穷困潦倒，死后作品价值连城，画还是那幅画。

但并不是说不分是非，不计优劣，我认为主流和共识起到很大作用。从模糊的概念来说，好联能引起起共鸣，令人印象深刻；从历史的概念来说，好联易为流传，奉为精品；从实用的概念来说，好联一般会被采用，入书刻板悬挂。从共识的概念来说，好联为多数人所认可。虽然不是绝对，大抵如此。差联则反之。总之，评价对联好差，标准无法量化，征联就凭着评委眼力，悬挂就接受众人评说。也有差联病联登门入室，结果是遭诟病和吐槽。人们不说作者水平不行，总怪主办方和评委能力差。

虽然没有具体标准，人们一直在探索，搞几条模糊的概念也好。联界的共识是“切雅”二字。切，即紧扣主题，能表达所写对象的基本面貌或本质特征；雅，即雅致，有高雅的意趣，不落俗套。近年有人提出“表达、切题、新意、意境”四条标准，前两条其实是切，后两条其实是雅。不管如何，“切雅”就是评价对联的总体标准。

饶是如此，标准始终是模糊的，加上见仁见智，即使专家意见也难统一。所以很多征联评比都采用多轮制和投票制。一副好联，要得到全体评委一致赞同也很困难，最后总是采取多数票当选。中华楹联群曾尝试请两位女联家分别主评同一主题征联，各评出十副优秀作品，结果只有一副是二人重合的，其它均不相同，此类现象普遍存在，由此可见评联之难。当然差联是绝对进不了好联行列的，好联也不会掉落差联之中，只是好中选优的问题。

差联就是差联。

二、看“差”的表现

差联差在何处？用模糊概念来说就是不切不雅。但具体状况很多，难以一言蔽之。用列举法也列不全，在此拣主要的说几条。

不切。

切就是贴近，契合，写文章要切题，写对联也如此。一副对联，总要表达一个主题，所以对联一般要有题目，贴、挂、刻的对联没有题目，但悬挂的这个地方就是题目。围绕这个地方的事件、人物、环境、精神等，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写这个地方的。这叫作看似无题实有题。例如你给北京题联，写成“新兴城市千帆劲；大好村庄万户歌。”内容倒是很积极，可与北京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就叫跑题，那怕你把“北京”二字写进联中，依然不切。

切的问题可分三方面。

一是无关主题。把山峰写成了海洋，把立春写成了冬至，与主题完全无关。这类作品很少，也易于被发现。如题“小麦丰收”，你写了“冬至一山白；秋来满垅光。”拐个弯好象与小麦丰收也有点关系，因为冬天麦地覆盖大雪，瑞雪兆丰年；中国有的地方如西部、北方也是秋天收麦，但春小麦与冬至又没有关系了，总之，捉襟见肘，不是这里不对，就是那里不通。主题不是种麦收麦，而是丰收。丰收不能体现，则跑题无疑。

二是偏离主题。内中有的或与主题相关，但也有部分或意境不能紧扣主题生发，选词成句用典不能很好地为主题服务，节外生枝，突兀孤游，中间总有几个词或几个分句王顾左右而言他，或只涉及皮毛，而无关要害。有的为了对仗和平仄，生拉硬扯几个不相干的词凑数。如题《对联》：“凭特色陶潜题句；开先河孟昶挥毫。”如果说孟昶写过余庆长春联，陶潜与联则没有什么关系了。

三是缺少个性。好的对联应当是度身定制的，有的联家用“非某某莫属”来评价对联之切。就是这副对联只能用在某地某事某人身上，不可移易。例如你给某人祝寿，写副“贤人逢上寿；盛世祝遐龄。”除了上寿遐龄有些合掌外，其它没什么毛病，但是成为祝寿通用联了，放在任何老寿星身上都合适。社会上婚庆、祝寿、乔迁、丧事以及春联用现成对联很多，大多是通用联。这本无可厚非，但是作为对联创作来说，很难进入好联行列。每年春联数量大，全国各地张贴的春联，内容雷同也很多。好的春联，总是围绕当年的特点，融入一地一家的祈盼，个性化鲜明。好比全国城门征联，入选的都是某城门专属，挂其它地方则不合适。通用联并非都不好，有的传统好联久久传承，成为经典。有的不会写对联，抄个传统对联用用，聊胜于无，这些都要肯定。但对联创作要力避之。特别是征联，写成通用联一般就放在差联中了。

不雅。

现在社会上所讲不雅言语、不雅行为和不雅艺术等，是指雅的本义，即不正。（《白虎通·礼乐》：雅者，古正也。）对联中所称的雅，既有本义也有引申义，不雅既指不正，也指不够雅致、不够文雅。雅致指美而不落俗套，文雅指不粗俗。由此我们理解了对联“雅”的内涵。

首先是思想不纯正。孔子评诗经：“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对联当如是。对联创作是高雅艺术，首先思想要纯正。无论歌颂、揭露、抒情、纪事等等，总要站在人类的共同价值观上，现阶段就是要遵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宣扬美好，抨击丑恶，格调要高雅。如果热衷无聊，不分是非，那只能写差联了。例如现在被广泛采用的春联：“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其实是一副差联病联，除了严重合掌外，境界也不高，作为商家，不能只顾自己发财，社会责任，诚实守信、智慧经营更加重要。

其次是观点落俗套。对联讲究的是标新立异，言人所欲言，言人所不能言。不仅表现在遣词造句上，如杜甫所说“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更多的是表现在思想内容上。不落俗套有两方面，一是语言上尽量少讲大话套话现成话，选用感情丰富，色调鲜明、新鲜活泼的语言。二是观点上要尽量出新，不要人云亦云，照搬照抄前人的或他人的观点。就如郑板桥对联所写：“删繁就简三秋树；立异标新二月花。”对联创作要简洁，还要出新，不然，你用了一大堆漂亮词句，都是人家讲了不要讲的话，肯定不会是好联。有人说过，第一个用花比喻姑娘的是天才，第二个就是庸才，第三个是蠢才了。话绝对了些，理是这个理。高手相拼，人家格律已是得心应手，差别就在新意上。

第三是内容少意境。对联是文艺，是要承载思想和感情的。有的人可能受对句影响，以为“孙行者；祖冲之”就是好联，其实这是对句，考校的是对仗知识的掌握。对联如果这样做，那就是差联了。所以一副对联，要表达好自己的思想感情，没有思想感情的对联，只是一堆冰冷的文字组合。 例如我曾评过一副题《孟浩然》的对联：“才惊北阙，笔老南园，五言造意钟山水；雁塔无名，鹿门有誉，三卷凝香沁古今。”（因匿名评联，作者不详）作者只用几字简述孟浩然生平，着重点落在五言诗、山水诗上的成就，以及给后世留下的艺术瑰宝。如此则境界顿开，升华了主题，一个栩栩如生的孟浩然如在眼前。

第四是语言欠鲜活。差联往往吃亏在语言上，前面讲过的雅，就包括了思想上的纯正和语言上的文雅。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为我们写对联处理好质朴与文采的关系，提供了指导。缺少质朴，难免酸腐；缺少文采，难免粗野。一副好联，质朴是很重要的，没必要弄一堆漂亮词句吸睛。同时直白也须避免，否则缺少文气。一副对联好比一座大厦，基础要稳，骨架要牢，布局要合理，这还不够。优美的造型、漂亮的装修、精心的布置也很重要，否则就是一个粗胚。选用清新活泼的语言，一副对联就令人耳目一新。如今年上半年中华楹联群有《题夏雨》一联：“倾倒天壶，洗净春痕，蛙鼓重寻荷故事；追随云幕，和鸣电瑟，霓横复试梦衣裳。”夏雨是很抽象的事物，笼统写，很难出彩；照实写，也没趣味。作者不用寻常语言，而是精心选择物象和词语，将之写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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