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展飞——《班主任:这个奶我们不喝》

昨晚,一条新闻映入我的眼帘,让我顿时睡意全无,以至于半夜还想起来骂人。

新闻说,某县教体局近日下发文件称,因部分学校供应的学生牛奶疑似存在安全隐患,经检测合格后恢复供奶,要求班主任提前一小时试喝,以确保学生饮用安全。并且该文件还强调说,各学校要“严肃纪律,把工作落实到实处”,否则就要“严肃处理”,大有班主任们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的架势,可谓官威十足,不亚于最近火了的“严书记夫人”。

我很快便想到了宫廷戏里的御膳房的太监,每当给皇帝上一道菜,除了总管太监要用银器探一下,旁边还要有一名太监试吃,以确保饭菜无毒。电视里的太监们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奴才本是贱命一条,死就死了”,看完这则新闻,我顿时吃了一惊:班主任们什么时候也成了“贱命一条”,莫非也是“死就死了”?

不出所料,通知被人发到网上后,引起 了网友的强烈质疑。昨天下午,该县网宣办官微发布通报称,班主任试喝制度目的在于增强班主任“责任心”,并无让班主任承担安全风险的意图,目前该项工作并未执行,已及时撤销通知决定,已停止学生牛奶的供应。

看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公交车上,一位老人上了车,但是忘带钱,旁边的一个人对司机说,不要收费了吧,这么大岁数了,你们也不差那一块钱。司机很平静地对这个人说:“如果你真想帮助老人,你可以给她交上这一块钱。如果你只是说说,那么我想说的是,钱我可以不收,但是这件善事我希望由我自己来完成,而不是在别人的授意下。”对于所谓的“增强班主任责任心”的说法,我想说的是,如果真的有人要伤害我们的学生,我们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而我们也希望这件事由我们来独立完成,而不是由某些人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

更重要的是,这种试喝的行为,与有人蓄意伤害学生无关。班主任们只是给一些不负责任的官员和厂家背了锅。而这种锅,我们不想背。

据说,日本人喜欢吃河豚。而我们都知道,河豚某些脏器含有剧毒,处理不当可能会要命。所以,日本制作河豚的厨师都经过严格的培训,并持有资格证。而且,河豚在制作完成,给客人食用之前,厨师要自己先品尝一下。

这事儿做的就蛮合理。

自己做的自己先尝,毒素处理不干净自己会先出事,会倒逼厨师认真处理,顾客的风险也会降到最低。如果厨师只管做,为了消除顾客的担心,让端菜的服务员去尝,恐怕最可能的结果,是毒死一大堆服务员。

让班主任们试喝问题奶,与让服务员吃河豚,有区别吗?

退一万步说,即使班主任喝了,一个小时不出问题,就能证明奶没有问题了吗?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对于问题奶,可能有的人并非要“一个小时”内都会有不良反应,要是有人在一个小时后才有反应,而学生悉数都喝了,这个责任又算谁的?更何况,到底是哪袋奶有问题还是哪批奶有问题都不清楚,万一教师喝的是好的,而恰恰学生的那一袋是坏的呢?又作何处置?

估计有些人要语塞了。

班主任试喝,让我想起了“校长陪餐”,据说有些地方要求校长与学生一起吃饭,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举措。有了校长的亲自把关,餐餐陪同而不是偶尔秀一把,我觉得学生营养餐的口味肯定会越来越好。

班主任试喝与校长陪餐,形式差不多,区别在于责任人不同。我觉得,牛奶试喝的责任人,除了班主任,至少还应增加校长以及配送企业的负责人。毕竟,牛奶质量怎样,班主任无法把控,归根结底还是要从源头开始把关。奶企负责人随机试喝,就会重视产品质量;校长试喝,就能避免因为吃回扣等因素对牛奶质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里面有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就是:谁是负责人,谁是责任人,谁去试。

比如,某地自来水出现了污染,恢复供水之后,是市委书记、市长亲自试喝。在禽流感疫情过后,某地养殖户的产品销售遇阻,是市长吃“全鸡宴”提振消费者的信心。很多地方治理河水污染,在治理成功之后,是市长、主管市长、环保局长下水游泳,让群众放心。虽然这里面都不乏有“秀”一把的初衷,但效果良好,群众也非常认可。

再回到事件本身上来,教师作为公民和劳动者,其人格尊严和生命健康权不容侵犯。任何机关、单位都无权强令教师对可能存在问题的奶品进行试喝,这违反了我国民法总则,如果发生责任事故,责任人还可能构成刑事犯罪。

牛奶安全不安全,让班主任试喝,这明显是拿老师当“小白鼠”,即便是这样的举措有其合理性,其方法也是下下之选,检测牛奶安全的手段多得很,而且检测用技术手段更科学、更可靠,还用原始的“以身试毒”的办法很荒唐。食品安全是法定的责任,谁生产、谁采购、谁监管都有明确的责任界线,包括教育部门在内的任何机构和个人,都无权规定他人承担于法无据的管理义务。让班主任们试喝是行政越权的乱作为,甚至是食品安全管理责任无原则的推诿下压。

班主任的胃保障不了学生的食品安全,学生的食品安全也不应该由班主任的胃来保证。

让班主任们试喝问题奶,实质上是对老师们尊严的无视,对老师们进行精神上的侮辱。今年两会期间,教育部长陈宝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要通过提高教师待遇等“六件小事”,让教师成为让人羡慕的职业。如今看来,在提高教师物质待遇的同时,提高其“精神待遇”也十分迫切。

更为可怕的是,我在这则新闻里还读到了以下信息:据当地教体局的营养办的负责人说,班主任试喝制度出台是借鉴外地经验,“通过开会、查资料,看到其他地区都是用班主任试喝制度来保证学生奶安全。外地有先例,并且实施的很好、可靠,所以就引用了。”

“外地有先例,并且实施的很好、可靠。”我顿时又吃了一惊,看来,需要叫停的地方,还不止新闻里那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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