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平凡的世界》续:孙少平的诗和远方15 安锁子:谁是金秀妹子

送走了金秀,回宿舍的路上,我的思绪陷入极度困惑郁闷,我一遍遍问自己:孙少平,你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动手打了安锁子?安锁子可是你的好帮手,左膀右臂,一句话不对付,你就打了人家。你算什么班长,领头人?就算安锁子当着金秀的面儿,说了那样的话,难道就该动手打人?

俗话说:“当事者迷”,诗人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唉!那一刻,我可真是昏了头了。竟然……回想和安锁子扭打在一起的一幕,我禁不住心头一颤,深为自己的鲁莽而愧疚。想起上次安锁子跟张银存换宿舍,还有……还有以前他提起惠英姐,我们对话的场景……,真有些恨自己愚笨了。这个安锁子,是早就对我有看法了,只是我没有给他说出来的机会,我作为班长,怎么能够对自己助手如此粗暴呢?这样想着,我再也不能容忍自己的无端动手打人行为,我要立马给安锁子道歉,要跟他好好沟通,我们要像兄弟知己那样,促膝长谈一次,把所有的心结都打开。

人在想心事的时候,脚下的路竟然短到了令人意外。我还没有准备好见了安锁子,怎样开口,脚步居然踏在了安锁子的宿舍门里。安锁子正仰卧在自己的床上,看天花板。他见我进来,就折起身子,挑衅似的看着我。

我笑了一笑,那笑一定是尴尬,难看的吧!因为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心痛,是无趣,是伤感,那是多少滋味混合起来的杂陈感受?我说不清。我只是木木地站在那里,任由安锁子看着我,我没来及说话。

安锁子大概看出了我的无趣,也笑了一笑。他那笑,似乎还带了些许扭捏。他站了起来,蹭了一下我的肩膀,走出了宿舍。这下,我心一酸,眼睛竟有些热了。这个安锁子,还真有点善解人意了。

出了安锁子的宿舍,我们一路向矿区外走去,有那么一段路,我们都静默地走着,只能听到我们沙沙的脚步声,伴着秋季初夜的微凉。那份静默,似乎在解析着我们各自的心事。我终于弱弱地说:锁子,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安锁子咔地一下停住了,转身凝视着我,说:你……你不用道什么歉!是我……是我多嘴,我不该瞎管闲事。

锁子,今天的事我想了很多,以前都是我不好,在家的时候,父亲就常说“一个篱笆三个帮”,还说:“人在事中迷”。一个人在迷途的时候,能有好朋友常常提醒,那才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是不会看着你走歪路,走错路的。锁子,我郑重地给你道歉。还要认真听听你对我的意见,以前都是我不好,没等你把话说完,就跟你急了。这次我真正意识到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安锁子噗嗤一下,笑了起来,说:好了,你孙少平都这样给我道歉了,我要是再绷着,那可就不够意思了。不过,我也不够理智,我……我不该当着人家女孩子的面,说下那些话,让你难堪。

我真没想到安锁子竟然像犯了错似的,检讨自己的不对。我感动地说:谁叫你是我好哥们儿呢!好了,不说那些了,现在我就想听听你对我的意见。

安锁子一本正经地站住了,说:少平,你……你真要听我说呀!

我点点头,说:那还有假呀!真想听哩。

那好,那——我问你,那个什么金秀妹妹是怎么回事啊?你……你要实——话告诉我!

我一下子沉默了。我没想好怎么给安锁子说金秀的事情。可是,这个安锁子已经逼我在犄角旮旯里了。我该怎么说呢?沉默。我沉默着,不知该怎么说;安锁子沉默着,在等待我的回答。我咳嗽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我说:我跟她哥金波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更是好朋友。我妹妹兰香和金秀从小到大也是同学,好闺蜜。我们一个村,两家邻里关系也很好,……。我忽然停了下来,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安锁子一直默默地听着,一句话没有,只是默默地,在等待我继续。唉,这小子啥时候变得如此沉得住气了?这么深沉的安锁子,与从前那个爱荤段子,动不动就暴脾气的安锁子真的是不搭界了呀!

默默,时间的沙漏伴着深秋的凉风,把我们送入矿区外面的郊野。安锁子忽然问道:说完了?

沉默,我知道安锁子再不是两三年前那个鲁莽的煤黑子了,他现在已经把自己提高成了一个具有鲜明个性,良好习惯,具有一定认知能力的现代文明时代的煤矿工人和基层管理者了。我应该尊重他的这份真诚。于是,便沉闷地说:我…..我说了,你小子就不要多心了,我是看她如我亲妹子兰香一样,从小看到大的,她这次来矿上工作,之前还是我妹妹兰香提说过一句,……没想到,她还真这么快就来了。

安锁子若有所思,说:嗯…….,我有点儿明白了,那女子在暗恋你,你——班长,你命咋就那么好呢?你看,……我安锁子,如今也是堂堂正正的一个大男人了,怎么,怎么就没有女子恋着我呢?

我尴尬地笑笑,说:锁子,上天不会亏待每一个勤劳努力的人,你为人仗义,不怕吃苦,会有好女子爱你的。

安锁子沉默片刻,竟然有些难为情地旧话重提,说:班长,那——,我再问你一次,惠英姐人那么好,你……你是怎么想的?难,难道你真没什么想法?一想起师傅,我心里就很难受。可是,师傅也走了这么久了,惠英姐和明明也该有了自己的生活。

我已经有言在先,要听听安锁子的意见,要跟他畅谈交心。这一次,我是强压住自己不发作的,安锁子说的也确实有道理。艰苦了大半辈子,也坚强了大半辈子的爸爸常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可是,我这只漂泊的小舢板,到了桥头,却不得不搁浅了。现在的我,只能是三条道路,走中间了。可是,中间的路好走吗?唉——,惠英姐,少平不能再让你受伤了;金秀,哥也不忍心伤害你啊!想到此,我只好故作淡然,说:锁子,我……我心里一直都放不下晓霞。我也是铭心刻骨,轰轰烈烈地恋爱过的人了,用一句老话说:就是过来人了。我现在没心事考虑这些事,也没那个心气儿了。我只想好好的掏炭。

掏炭是我唯一解脱自己的良药。我忘不了我亲爱的晓霞,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就在我身边,和以前一样跟我说笑呢!说着说着,我的眼睛竟然湿润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安锁子也沉重起来,说:班长,都……都是我不好,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不过,班长,你,你相信命吗?可能这都是命吧!是上天注定了的。就像我安锁子,之前没来煤矿,家里穷,娶不起老婆,可是,现在,在煤矿干了这么多年了,也存下些钱了。家里也给我提说过好几个女子。可是,我又不那么着急忙慌的娶老婆了。你说这人,怪不怪呢?上次休班回家,我爸妈还给我唠叨,说:人的命,天注定。说我那时候发誓要下井掏炭攒钱娶媳妇,现在有钱了,那些个好女子也都愿意跟咱了,你又拿三撇四的,端起来了。班长,你说,这不是命是什么?

安锁子的一番话,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这是我们说话最多的一次,也算是朋友间的一种倾诉吧!我说:是命也不是命。根本的原因,是你安锁子不是那年那月的安锁子了。

世界上最难猜的谜题,也许就是人心吧!少平和安锁子这对师兄弟,这次谈交流,应该是说话最深的一次,可是,他们之间,少平有所保留,安锁子又何尝不是?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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