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译耶麦戏剧体长诗《诗人与鸟》,以此献给英年早逝的Dasha兄
耶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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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与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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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1899年夏末,耶麦陪母亲回到她老家西斯特隆,母亲的儿时女友阿梅丽·玛尔西夫人热情地接待了母子二人。在西斯特隆期间,昂特比尔镇布里亚斯克城堡 附近的山谷激发了耶麦的灵感,创作出戏剧体长诗《诗人与鸟》(Le Poète et l’Oiseau)。
10月底,耶麦把这首长诗的手稿寄给了时任政府高官的朋友阿尔图尔·封丹。封丹又转给了画家夏尔·拉科斯特、亨利·勒洛尔 、爱德华·维亚尔 和作曲家雷蒙·博纳尔阅读。数日后,阿尔贝·萨曼在去封丹家赴宴时也读到了这首诗。
1900年1月,《诗人与鸟》在“隐修”杂志上发表,接着又印制了60册单行本。《春花的葬礼》出版时,耶麦将这首长诗收入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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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与鸟
——献给夏尔·盖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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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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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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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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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走在阿尔卑斯山区一条峡谷里。头上青天似一条窄河,两侧岩壁有如河岸。嶙峋的峭壁层叠斑驳,幽暗处泛出银光。水滴从高处坠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干燥的砂岩上长着灌木丛和薰衣草,蚱蜢跳跃着,像泥灰岩的碎片。
右侧岩顶下,一股清冽的比利牛斯湍流飞流直下。天气干燥,诗人加快步伐走向峰顶的冷杉林,那里有厚实、柔软、翠绿的草地,禽兽都休憩在那里。
诗人在满是碎石子的干燥小道上走着。时值午后两点。他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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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村子,那儿的老鹳草
在白日下长出锈癍;
毛绒绒粗叶子下,南瓜
在午睡的葡萄架绿影里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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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母亲贫穷美丽的家园,
板结的土地,向黄鹂和斑鸫
奉献青涩的橄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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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灰蝗虫扑棱棱飞上蓝天。
它跳着,干燥的寂静中,
在棵棵枯干的薰衣草上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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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灵魂渴望碧水的笑。
我变得鸟儿般疯癫,
而眼下我哭了。
山谷深处我的柔情泪洒衣衫。
如荒凉老园子里熟透的荚果,
白昼某天,桃树死了,
墙头上,我敞开的心扉沉甸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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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我的花环:用金蜂
和冬青相缠。
仿佛黯然的玛莫尔缠绕着我,
我又近乎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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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灵魂渴望托起她虔诚的手腕,
我灵魂渴望一碧清泉,
用空幻的碧水将金洞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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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我心吧。我不知在哪儿。
心已变得疯癫。
在石头下踢一踢。
在灌木丛和刺柏里找找看,
在燃烧的蓝天下的红色沟壑寻觅翻拣,
正午,旱魃一片,能听到
灰色小山鹑在薰衣草上呱噪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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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在冬青树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头顶上,一只鸟落在一株花楸树上,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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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纤细的声音惊扰了你:
因为我黑色的小硬嘴
正在嗑着一颗好不容易
在骡粪中找到的大麻籽。
我是个老实人,可我是鸟,
我知道到了秋季,好上帝
会松开手,撒下好的种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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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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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这鸟会说话!好神奇……
我从不识山中鸟。
最稀奇的是它居然对我唱出言语。
呵!它长着漂亮的小胖脑袋。
黑丝绒衣,似夏末
爬山虎般的坎肩多么美丽。
小鸟!你真美!美极!
黑眼珠似两颗野生覆盆子。
球形小脊背闪着深灰色,
多像你家青瓦的屋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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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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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一年我都在受罪。
有粒猎枪霰弹打进我翅膀里。
在湿石头上,我用嘴
捣碎薄荷叶,和上泥。
把翅膀淤血的伤口敷起。
每早,露珠唤我起,
我慢慢伸开好痛的翅膀,
再用薄荷叶制成的小药泥
做些小小的处理。
如今好多了,我祈祷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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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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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飞翔时你看到了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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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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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上帝不在天上。他住在大地。
就住在你能看见的小屋那里,
那儿有喷泉和野石竹,还有
一条狗在苍蝇嗡嗡的厩舍睡去。
清晨我栖息在花楸树上,常见
上帝的铲子光闪熠熠,
旁边是他好动的小山羊
拉出屎球上千粒。
上帝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当蔷薇微笑或隐在色彩里。
他知晓万物心中所有需求:
小草太干时他洒下及时雨。
他照料茄子、笋瓜和莴苣。
他播撒良种,他懂得信义。
十月来临,他飘香的葡萄
在柳条箍的旧木桶中高歌不已。
他话语温柔如吻,
他的狗会晃动颈圈站起,。
上帝老了,可身体强壮,他驾驭
黑色阿尔卑斯群峰移行绿草地,
夜里,兔子、油光光的母羊
和羸瘦的小山羊在那儿将铃鼓敲击。
我姊妹常唤我在灰色沟壑中跟随他,
她是上帝在灌木丛中的牧笛。
从花楸到花楸,我在羊群上空飞舞,
有时落上羊背,只为啄食
羊背上的种籽,那是秋天的赠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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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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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可是!你像人一样讲话!真惊奇……
比起圣人们在画册中介绍的那些
珍稀的鸟,你更可爱至极,
画中,能看到好上帝正穿越云霓。
你没有家吧,我是说鸟巢?
告诉我,小鸟,夜里你睡在哪里?
这里只有植物和满地沙砾:
蓝色的蓟像冬青一样扎人,
冬青也长刺,像蓝色的蓟。
要睡到月亮上却又高缈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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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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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睡在花楸串上。
很惬意。一只小鸟无太多希冀。
若风太急,山谷里轰隆隆
滚下乌黑巨石,
我会在百里香花丛躲避……
不过当春天来临,在绛色天空
和白色果园,我会有雌鸟相依。
数日里,我们双飞比翼,不知
种子和希望充溢在我们心底。
之后,为给产下的蓝蛋做巢,
若很难觅到更软的东西,
我们会在心中铺上最柔情的苔藓,
还有爱抚时蹭掉的绒毛柔软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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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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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如此,那时我也有个情侣,
此地难觅,最天然,也最美丽。
上帝!我们如此相爱,
改日也该产下蓝蛋,
在树间,或蕨草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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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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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你们在哪个花园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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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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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成为恋人就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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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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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记得那个明亮的夜里,
华羽的夜莺令报春花沾满香气,
金龟子在白蔷薇花中蹭满花粉,
挺着泛绿光的肚皮,笨如
面团,摆腿飞快爬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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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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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跟你说她走了,永远别离……
鸟呵?……你爱人叫什么名字,
你们相逢在青春的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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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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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鸟儿的女人没有名字。
我呼哨,她就来了。总是如此。
她喜欢四月的雨下蔷薇的嫩芽,
喜爱蓝亚麻籽和蜜蜂的肉体。
我能认出她,因为在春季,
她熟稔我唱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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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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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错吗?鸟儿,长相
相似,歌也差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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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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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我说什么,没听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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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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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不会随你的同类歌声而去,
你会不会迷恋她同类唱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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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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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不会孤寂。
彼此相似。总是同一个爱侣,
春季来临,椴树发出甜蜜
温香,你的所爱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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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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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她会不会坠落秋风,
会不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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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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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总和她结伴而返,
爱总随我们呼唤而聚,
对我们,所爱的雌鸟永不会死去。
假如她有名字,那就不会是她了:
她不会再来,她没有那么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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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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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温柔的小鸟!你言之有理。
没名字,若我倾心的她
没名字,我会少些痛苦委屈。
她总是每年五月来,比上年
更年轻,比上年更美丽。
我理解那痛苦了,呵亲爱的小鸟,
你圆睁着眼,歪头听我絮语,
我理解了那痛苦缘于执著,
总想打探深爱的人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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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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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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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在美景中行走,四处是山毛榉、松树、激流和岩石。
碧蓝填充了每一块空白,在峭壁和枝桠的映衬下,青天宛若宝石。
诗人听到一声尖细悠长的叫声。
他在树顶上看见了那天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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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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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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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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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老实人。无人听你歌唱。
你在为谁而歌,呵小不点儿?
你温婉的红歌喉传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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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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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唱给自己,你既然听到,
就当我是在为你歌唱。
像林中清凉的深色激流:
为谁呢?是为渴饮者奔淌。
天上的色彩呢?是为游人流光。
我的歌喉为知音献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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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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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呵!你像希腊的智者,
镌刻在纪念碑的石座上。
举起手指,一只脚迈向前方,
向凡人传授神圣的思想。
卷曲的胡子,嘲谑的鼻梁,
残臂搭在年轻的学生
肩上,就像一条手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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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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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许是说那些雀巢吧,
是人们费心地雕凿在岩石上。
燕子们告诉我,它们住在
那里,城里的人都很善良,
冬天到了就清整希腊的智者,
来春却又成了燕子们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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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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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口气!雕像并非为燕雀而建,
是为向永恒者奉献荣光,
那些雀巢其实是博物馆,
上面镌刻着智者的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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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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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我不是刚对你讲,
物就是物,不能变成别样。
做了雀巢,就不再会是蔷薇,
做了雀巢,尽管是希腊智者,
也不会再是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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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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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小鸟,你充满智慧,
真难想象天下还有鸟
如你一般谈吐和思想。
假若我是波斯城邦的总督,
我会为你的笼子铺上波斯古毯。
由上千赤裸贞女精选白色黍子,
散发出酥胸和青春气息的芳香,
这种大餐是你应得的报偿。
在远方,我会邀你
来我的枢密院,在竞放的
桃花下躲避灼热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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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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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青山吧。它不是波斯。
让波斯裸女为我采黍子,
我也无此奢望。
那些小驴子多漂亮,它们甩着
蹄子,踢石块踢出的小虫子
足够将我供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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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率地讲,你有点傻,
确与其他诗人没啥两样,
他们对目睹的事物充满幻想。
他们妄论薰衣草天蓝的芬芳,
其实尾巴朝天吃草的兔子
知道的都远比你说得周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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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宫廷枢密院,
在波斯或印度斯坦,
对我们,是明媚的
春天邀约我们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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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乌色的山岩尽管
渗水,对鸟而言,
能喝到水,并且
没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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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好上帝家
枝叶满地的麦田,
正是收割者们去田间
窝棚睡觉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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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冬天,要迁离
阿尔比耶高原,
那里红如少女的灌木
将覆盖冰雪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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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冬天,
我们瘦弱不堪。
还会有穷人
倒毙教堂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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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们满怀希望
羽毛缩成一团,
单爪站立在
结冰的栅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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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见吧……何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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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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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离山村不远。雪花飘飞。灰色的天空闪着光。诗人听到微弱的叫声从树根部传来。他四处张望,看到一朵漂亮的蔷薇花,他想伸手采摘,叫声从那儿传来。
蔷薇花,就是那只在山上和他畅谈的鸟儿朋友,它受伤了。诗人把它捧起来。
诗人心中涌起巨大的痛苦。莫名的可怕仇恨令他难过,他的手颤抖着。
他仔细察看这只哆嗦的鸟,随后向大山望去。山峰仿佛偃卧在地,像端庄的寡妇般祈祷着,像守卫羊群的牧羊犬那么善良。鸟儿动了一下,认出了诗人,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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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挨了一枪。没错……那边。
我在雪地迷了路,又饿得慌,
单腿蹦着,身子蜷成球状。
我靠近那儿,见一位小姑娘
在吃面包,或许有面包渣
掉在地上,旁边是她父亲,
抱着她,脸庞贴着脸庞,
在哀伤花园中,灌木丛和
卷心菜如今都蒙着雪霜。
我落在年年夏天都在红花
绿叶下酣睡的石榴树上。
他们,父亲和女儿,坐在
绿篱的干树枝后方。
我知道他们善良,因为他们曾在
尘嚣的路上,向对着荆棘丛
和石堆怨天尤人的穷人施舍口粮。
我靠近了。我知道他们善良。
父亲动了一下。而小姑娘
说:爸爸?看?它在那儿,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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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我开了一枪。我感到黑夜
在四周嗡嗡作响,爆出亮光。
……我不知道怎么逃到了这里。
我难受。我心跳得似要折断翅膀。
山在转,我的腿发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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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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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的小鸟!我来为你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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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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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冰切断了薰衣草蓝色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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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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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层的激流下,泥土早已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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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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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伤的蓟草也已随风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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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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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亲吻下,流水不再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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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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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好上帝将死于谷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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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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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点。让我的暖唇轻吻
你的头,像呵气一样。
你晶莹双眼中恐惧和多疑的
神色真让我心伤……你不会死……
你还会掠过风铃草姊妹;
还会在蓝菊花上飞翔。
雾色苍茫之夜,你仍会见到
牧人的篝火燃烧在冬青树旁,
在夜里召唤同伴,驱赶野狼……
小不点儿,放心吧,你不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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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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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难受,死是坏事吗?
朋友,你为何不愿我死亡?
眼看花儿枯萎,你也不会心伤?
活在山中或活在死里,
地方相同,难道有啥两样?
任旋风席卷或水中飘荡,
我尸身还不是和落叶一样:
难道不像蝗虫照常蹦跳?
难道不像金雀花照常开放?
难道不像花楸照常结果?
难道不像山岩照常泪淌?
难道不像我爱人栖息在
毛绒绒的青苔新芽上照常歌唱?
死中长存难道会少些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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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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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亲爱的鸟儿,若见不到大自然
我会伤心欲绝,再无法像你那样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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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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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见不到是什么意思。
我不曾死过。所以不知端详。
我也不知道我曾去过和人们
要去的群山会变成啥样。
我只知道动不了了就是死亡……
你的手……张开了吗?……我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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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眼瞅着鸟儿死去,泪如雨下,鸟儿的腿不再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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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9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