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吴青航 . 著:好女孩走四方||第一辑《北京纪行》

作者小传

吴青航,学生,1994年7月出生于南通市通州区。小学至高中曾在《小主人报》《通州日报》等报刊发表习作数十篇。2012年通州区高级中学毕业后就读于苏州大学五年制金融学本科,用三年时间完成学业,同时以新闻学作为第二学位,顺利提前一年毕业。其中大二休学,gap year独自旅行,遂有旅行笔记《好女孩走四方》(拟出版)。

2016年大学毕业后进入法国雷恩高等商学院就读国际金融专业,期间在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实习半年,于2018年完成硕士学位的学习。

2019年进入德国WHU管理研究院攻读行为金融学博士学位。目前博士在读。

好女孩走四方

文/吴青航

目录

第一辑  北京纪行

【第 一 天】 终于出发,一路向北

【第 二 天】 初到青旅,遇见北漂

【第 三 天】 日走三园,夜观后海

【第 四 天】 早起观旗,我思我在

【第 五 天】 行走故宫,惴惴的心

【第 六 天】 长城偶遇,难忘的你

【第 七 天】 水库不遇,定陵巧遇

【第 八 天】 告别北京,奔向西安

【第一天】终于出发,一路向北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女生“行万里路”的念念心,往往被父母扼杀。那天,我挑了个清风朗月陪妈妈户外散步的好时辰,小心翼翼地透露自个儿想背着背包出去转那么一小圈儿的愿望,妈妈当时正神在在地瘦腰,听闻立马神色一变,执手给我讲世界各地不重样的犯罪案例,重点是:受害人都是独自在外的女孩!

当时,我这个菇凉还长着颗玻璃心,被母亲大人的连珠炮丢过来立马就碎了。“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得不到父母祝福的旅行也无趣,于是,我就只好,闺怨。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绵延了多日的哀愁终于在9月14日吼出。彼时,姑娘我已经偷偷摸摸做了两星期的旅行攻略,正拿着中国地图瞪眼,为私房钱不够预算拔头发。张飞长板桥一声吼,吼退了曹操的大军,这天,我吼软了我妈的心。妈妈终于同意有条件的放行,允许我到伟大祖国的首都走一圈。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对于广大母上应该通用了吧。东西早就收好了,18:50“南通—北京”的火车,我妈偏在我差不多快走了的时候跑来,“哗”的一下,一样一样给我重新整理。说实话,当时还未走便有些乡愁,也就默默由着她了。火车站距我家一小时的车程,五点出发,爸爸开车送我,谁知车子刚开出20多分钟便被下班高峰挤得慢如蜗牛。爸爸不出声,“嗖嗖嗖”地找车流人流间的缝隙钻来钻去。一路上父女俩都急得直冒汗也就顾不上离愁。后来,当我到达火车站,一个人背着背包狂奔而过空荡荡的候车厅时,突然觉得有些悲伤,那时候天全暗了。

第一次,一个人,19岁,乘坐这样的普通列车。长长的车厢里,堆着各式各样的人和包。人,大多疲倦而沧桑;包,大多笨重且破旧。车窗上蒙了一层水蒸气,车厢里暖烘烘闹哄哄的,有些闷,当我用高抬腿的方式从布满人和包的过道中穿过时,尴尬且格格不入。彼时彼刻的我从头到脚:鸭舌帽,粉色T恤,牛仔裤,运动鞋,登山包是妈妈新买的,马尾辫随着火车的节律一甩一甩,分明是在告诉大家我是个穷游的学生。而身边这个群体,从小到大的教辅非教辅资料都充斥着他们的身影,该是相当熟悉了。找着座位,不经意低头扫过旁边大爷手背上狰狞的伤疤,我咽了口唾沫,想,终究还是不熟悉的吧!就在我上蹦下跳地放包时,那双刀疤手接过我的行李很快安置好,我转头,他朝我拘谨地笑笑,苍老的脸,沟壑纵横。

左边的大叔是个山东人,50岁,为了生计来南通打工,一年只回去两次,这次回家是为过中秋节。别人中秋回家去,我反而急着离家往外跑,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交谈中我对自己扯了扯嘴角。右边的那位是个年轻人,去年一年被母亲管着在家实行造人计划,目的是个孙子——在他已经有了两个闺女的前提下。然后,然后,我真的是不小心看到他微信对话框里的一句“你好漂亮”,心中疑惑张嘴便来:“你不是有老婆吗?”他笑笑,手机一收,说:“火车上这么无聊,我怎么可能和自己的老婆聊天呢?”后来,过道里的一堆人不知怎么就围过来讨论女娃娃的无用性。我就笑笑,不说话,嗯!

火车在夜的雾霭中奔驰,车内亮着灯,一张张脸的轮廓映在窗玻璃上,玻璃冒着细密的水珠。用手指揩亮玻璃,窗外的农田、村庄、山峦,飞掠而过,重叠于玻璃上的人影更显扑朔迷离,好似人悬浮在飞逝的夜景中。

徐州是个中转站,凌晨一点,从这下去的乘客很多,车厢差不多空了。找了个没人的三排椅躺下,一会儿,对面又躺了一个人。我翻身面对椅背,凑合着闭上眼睛,只听到山村乡野间,一列火车有节奏的“咣当咣当”……

叫醒我的是列车员的大喇叭,不得不说,火车上真的好好睡!窗外天微亮,迎面而来的一堵斑驳石墙丛生着半人高的野草,已经到廊坊了。廊坊保卫战就是在这块土地上,还未到北京,便嗅到了一丝历史的厚重气息。

七点半到达北京。早晨的天阴阴的,这让我有些不喜欢。只希望不要出差错,只希望不要独自行走第一站就被妈妈叫停,我决定先把窝安好,便直奔预定的青年旅社,故宫附近。

【第二天】初到青旅,遇见北漂

背着旅行包出火车站,随着人流排队买票,挤上上班高峰的地铁,转车公交却不小心乘反,在无人的老胡同里思考、摸索,兼着担心些谋财害命的事,最后,终于,到了。当旅社老板娘一脸不可思议地问我是怎么不打电话自己一个人摸过来的,我告之一招搞定:沿嵩祝院北巷一直向西——摘自旅客评论。

旅舍是在景山学苑里头,入门只见白色地砖和一大金鱼缸,虽有些空荡但好在干净。保安传呼,老板娘领人,来到旅舍所在那栋楼时,我表面宠辱不惊,内心实则汹涌。地面,楼梯全都铺着红色地毯,因年代久远,显得黑红黑红,更深的黑色则化作斑点点缀其上,有些“草间弥生”的味道。两侧的墙面斑驳落皮,以“xxx,我爱你”等民间创作为缀饰。狭窄微陡的楼梯单侧扶手布满锈迹,黑且凹凸不平,积着匪夷所思的灰。楼内光线昏暗,唯一的窗由铁丝隔着,漏进的光束照亮空气里的尘埃,房子好像一个濒死的老人喘着粗气艰难求生,空气中混着霉味,似老人吐出的气息滞重地与外界进行对流。

拿了房卡上楼时,楼梯口坐了一男青年,穿着短裤汗衫就着一张小木凳上网,一副长住的样子。进了房间,闻到一股子马桶堵塞的怪味,检查了一下又是好的。转身,是蒙着一层灰的迷你水龙头,一侧的蓬头淌着涓流,浴室非比寻常的静谧。房间内是两组相对的上下铺。对床的下铺,零食、衣物、高跟鞋、时尚杂志,上上下下塞了满满一床。

直到晚上十点才和这个室友碰上面。一进门,这姑娘便一边乐呵呵地看《辣妈正传》一边和我聊孙俪,由于我久不看电视,最后我们一起决定结束这场硬聊。姑娘性格倒是很好,刚毕业从黑龙江来北京打工,早出晚归很是辛苦,问及我时,我就随口邹了一句,也刚来找工作。她立马信了,还给我传授了点儿经验。终于明白,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北漂青年现实的住所和生活。记得她最后说了一句:“这里很好吧,还有电视看,就是有时候马桶会有一些堵。”临睡前扫了一眼床头柜,那里堆放着五颜六色的时尚杂志,其中隐约有一本卡耐基成功大全,书角如新。闭眼,在这个夏末的深夜传来粗犷有力的歌声,楼下的年轻人弹唱着自己的梦想与未来,良久,我觉得,我听到的是愤怒。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呢?也都有自己的不如意之处。高三冲刺阶段的几次模拟考试,成绩呈直线上升趋势,最后一次模拟,终于拿到了第一名,正暗自得意以为革命的形势一片大好,高考却摔惨了,苏州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整个暑假被我像垃圾一样丢在书房。在苏大的这一年多,认识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初来的阴沉早已在季节的轮回中烟消云散,虽然算不上每天都阳光灿烂,倒也明白了:大概“所有遇到的人,都是对的人。所有发生的事,都是对的事。事情发生的时间,都是对的时间。结束了的,已经结束。”面对不如意,遗憾、后悔、愤怒,逃避……这些灰暗的色彩因果循环,时间一长只会暗了甚至毁了自己。芸芸众生,上帝不会舍不得你一个。就算是为了自拍自娱而笑一笑,也好过每天对自己笑也不笑,人生苦短,何必自扰?

“生命一旦消逝,便永不回复。”高三时的梦想怕是再也实现不了了,假若时光倒流让我重新参加高考,我也不再是从前那只认一条路一个真理的我了,除却巫山别有云,今年去年,生命已经有所不同。明天去哪儿?即便此生无缘成为梦里曾经的燕园学子,但我仍想进北大看看,一了心结。

【第三天】日走三园,夜观后海

一大早在地铁上被人错认为北大学生,或许就凭着这幅地地道道学生模样,跟着一个北大男生顺利溜进校门,终于,到了这个梦里萦回的地方。

天空飘着细雨,地面上有着深深浅浅的水印,因正上课,校园里偶有两三人走过。有时路过偏僻的小道,会有一两对年轻的情侣。一切,安详沉静。意想不到的是校园角落里的小菜园。穿过结满丝瓜花的竹棚,会看见一排平房围成个四合院,门牌上写着“物理学院”。跨过门洞,入目是铺着青砖的小院落,四围统一民国时期建筑风格,房前的台阶上放着几盆鲜艳怒放的杜鹃,小巧的屋檐下趴着一只肥嘟嘟毛色光亮的黑猫。菜园篱笆的农人野趣安静地呈现在坐落天子脚下的北大校园里,颇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临近中午,校园里人多了,都陆陆续续向食堂走去,路过我身边的学生大多在讨论着出国或是学术研究方面的事情。想起一次在苏大自习室倒开水,偶尔听到一个大概刚来读研的女生打电话说:“这里就是不一样,学习气氛特别浓。”一个环境优美的校园固然使人心生赞叹,但一个学校沉淀出来的润物无声的氛围才是真正为人所向往的吧,在这样的氛围里不仅让人感到生活充实,更令心中充满希望。

下午依然飘着雨,好在只够沾湿头发。这样带着浓浓情绪的天气比较适合忧国忧民,于是,我跑去了圆明园。在入园不远处,看到那座残破如风烛老者但依旧弧度很美的断桥时,我便有些心头郁郁了,身边的大叔大妈也是连连叹气,这么思绪乱飞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两条路——一条平整的木板路,一条拱起的铁皮路——我选择了走铁皮。事实证明,雨天关乎心情也关乎肉体。“砰!”地一下,屁股着地!怎么发生的也没搞清楚,反应过来时裤子上全是泥浆,虽然没破皮但已经痛得爬不起来了。其实皮肉之痛算不得什么,真正让我伤心的是,好不容易来了两女生,A:“她怎么了?”B:“摔跤了吧。”A:“那我们还是走这条路吧。”B:“好吖!”于是A和B撒欢地拉着小手头也不回踏着木板过了沟。我坐在地上肉痛心也痛地想:“好、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后来,一连几晚我只能眼角缀泪,嘴角抽气,趴着瞪墙。

断桥只是开胃小菜,圆明园真正的大餐是西洋楼遗址。那里,断壁残垣横亘在泥泞荒草之间,往昔的盛景只可从横七竖八的汉白玉残石上精美繁复的雕镂遐想一二。虽则精品早已被列强毁夺一空,但我还是大饱眼福,这样的眼福似乎和我此时有隐有现的满身疼痛相互致意。名曰西洋楼,其实结合了中国传统建筑艺术的精髓,又因着这群残损的建筑在此静止百年,享过昌盛繁荣,受过民族磨难,遭过灭顶之灾,经过风霜雨雪,这个地方拥有了自己的气场,散发着人的情绪,就算一切按着图纸重建一座新的,也许会给人赞一声“好美”,但在精神上,物与人是达不到这样流畅这样百味杂陈撼人心魄的交流效果的,那时,怕是没什么好和新西洋楼讲的了!

出园后又去颐和园。一路处于四处张望边走边问的状态。虽是一个人行动,却也不觉得孤单和困难,不仅是因为廉价便捷的交通,更是因为普通话标准又热心的首都人民。当距颐和园大门两百米时,我还在懵懵懂懂四处张望,一位老大妈看不下去了,“咚咚咚”老远跑来给我指路。

颐和园是慈禧养老的园子,里头的戏台、佛塔、长廊、山水……不可置疑是颐养天年怡情养性的绝佳之处。有意思的是佛爷的戏台子,此物共三层,每层都凿了个方形的洞。顶层打洞是为方便“天仙”撒花丝带飘飘飞下来,底层的则是好让扮阎王夜叉的妖怪们由阴曹地府爬上来抓人。虽然搞不了后期特效,但也能成功地给佛爷整出一台台似梦似真的戏来。而陪佛爷看戏的都是当朝红人,虽然他们只有在两侧走廊跪着陪看的福分。

佛爷除了看戏还爱动动腿脚,便在园里修了个十里长廊。我虽血气方刚一姑娘,但也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将这走廊游尽,可以看出,佛爷对健身是真爱,工匠们自然也不敢造次。十里长廊依山而建,山体不平,若是顺着坡度建造,势必会让走路的人忽上忽下,前倾后仰,更别提上了年纪的老佛爷!届时一个不高兴,工匠们就得提脑袋谢罪!为了使之如履平地,玄机都藏在了几米一遇的亭子内。每当长廊修到坡度剧烈变化之处,深陷入地的亭子将掩盖坡度,接下来的路便更改其路基填充物的多少,人从亭子小憩后再步入长廊,便不会感觉到坡度的变化了。亭子虽陷得有些深,但其内雕梁画栋,画面内容均取自四大名著故事,实是呕心之作用心良苦。

站在长廊上眺望,山环水绕烟波浩渺,前有昆明湖,后为万寿山,兼具苏州园林的情趣精巧与帝王之家的磅礴大气。在风水上,门前有水是聚宝盆,屋后有山则意为靠山,大清可谓国泰民安万世太平。但那段时光里,在主要矛盾关乎民族生存、国家尊严的时刻,“举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样的选择为苟求安逸而国库掏尽,天朝的九五至尊也终究成了个听话的木偶娃娃,如果后面操线的算是靠山的话,这个靠山让子孙后代情何以堪?不能说风水全无道理,但正确的风水选择岂是造个园子就能成就?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兜兜转转来到了后海。白天下过雨,地面泥泞潮湿,间或有一两滩水洼。夜幕下,一张张五光十色的酒吧招牌自屋檐探出脑袋,在狭窄曲折的街道上空歪歪扭扭地排列着。身侧是一波波的酒水推销,时不时会被酒保拉一下衣袖,一个人不想多生事端,便急急地一口气闷头走到底。那条路真的好挤,当静静的后海终于出现眼前时,有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错觉。那晚正是满月,坐在什刹海边的石栏上,看月下立着座小岛,岛边映着轮玉盘,晚风吹皱了湖水,一叶小舟就这么随风而来。但月圆人更圆,水边星星点点是对对相拥着的情人,地上的月亮随着水波偷笑,而天上的星星了无踪影。一座大大的城,有着相爱的人,晚风不冷。

【第四天】夜行观旗,我思我在

回到旅馆时,已经有些晚了,老板娘正和员工开会,因为想问明早去天安门看升旗的路线,便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虽然旅馆环境有些特殊,但老板娘是个温暖豪爽的人,立马停下会议给我描画讲解路线。

次日,被闹钟吵醒时,窗外的天是漆黑的,起床、下楼、出门。触肤的空气在凌晨四点微冷,眼前的胡同亮着一两盏昏黄的灯,夏意未退,灯光里淌着灰尘与飞蝇的影子,泛着光晕的昏黄就这么闷闷地流动在黎明前的空气之中。此时地铁、人群、喇叭全消失了,一个人走着,头顶是深蓝的夜幕,小路洒着光,白日里摇晃蒲扇的圆肚子大爷、拎着菜篮帮忙找路的好心肠大婶、胡同面包店门前趴着的京巴狗,都该在梦乡中吧?一步,两步,安静地,这个皇城下的老胡同说着夜之美,现在,不必怕。

出了胡同是宽阔的景山路,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有些搞不清方向,正想着能不能遇上个人问一问,突然,一阵狂躁的马达声由远至近,一群男男女女出现了,停在街口愤怒地互相吼叫。此刻形势不对,搞不清路我也决定找条路赶快跑路,直到遇上一个拎着收音机听曲儿的老大爷,才知,唔,我方向反了。之。后又遇到了站岗的警察,扫地的环卫大爷,都温和热心地替我指路。四周高楼矗立,潮湿的路面层叠着梧桐树的落叶,充当手电的外充在浓重的夜色里散发着微弱的光。想想讲着一口京片子的首都人民和警备良好的故宫区,就觉得,比起那个十字路口慌不择路的逃跑,现在踩着厚厚的落叶慢慢走着,很安心。

到达天安门时,天际已经透露出微光,正是仪仗队列队入场的时候,四周雾蒙蒙看不大清,但当国歌奏起,红旗升起,“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小时候听妈妈哼了无数遍的曲子如今真实的在眼前发生了,那一刻真的很感动很自豪,为祖国也为自己。

圆满之后便决定去不远的前门解决早饭。吃老北京炸酱面时,有人拍我的肩。转过身,迎面一口黄牙,低头一胳膊黑毛,如此一位与众不同的人物开始讲述他与众不同的身份,武大的研究生,此番进京是拜师学艺来了,问我是不是学艺术的,邀我和他下午同游国家博物馆。出于礼貌,客气地告诉他自己是学金融的,他当没听到,又拿出一本自己的画作让我欣赏,画是不错,但此人的气质打扮真是一朵奇葩,扯了个“叔叔来京开会,下午还得和他回去”的谎,火速将此人打发了。嗯,想交朋友的同学,至少,请把自己收拾得正常点,相由心生,不论身材长相,干净的外观是社会交往的基本通行证。

在北京旅行好处之一,就是公共交通便利,很多景点都可以直达,比如,天坛。刚到天坛正是清晨八九点的光景,四周雾气缭绕,这首都如今令人忧心的特有气象,但因着场景不同,倒是给人一种安详神秘之感——这里,是古代帝王与神明对话的地方。古代的祭祀礼仪极为繁琐,提前很多天便要开始准备。皇帝需移驾天坛沐浴更衣,等时辰到了,掌灯太监点亮全场最高的灯,祭祀由此开始。仪式有九个程序,具体是做一些迎送神明和进献祭品的事,历时两个多小时,皇帝需磕两百多下头,跪地七十多次。祭品中的牲口是直接放在一个圆形的琉璃容器中活烧,如今一窥内壁,似乎还能看到当年火光里的血腥。无论残忍与否,祭祀都是人类文明的一部分,因为有了文明,拿来锄地的玉片成了玉璧、玉玦、玉环等祭祀礼器,后来,再也没有人拿玉来锄地。世界万物有了秩序也便有了等级,每个人都开始向往金字塔尖儿的地方,社会进步着,人类快乐并痛着。

出门去国博,路过神道,从前这条只有皇帝才可走的路,如今一群大妈穿着小裙子欢脱地跳着广场舞,惊奇的外国朋友同样欢脱地跑上去合影,镜头里人们都笑得很开心。相比从前的肃穆紧张,人类正一步步努力走向更好的生活,我不由暗暗想。

人都说旅行和装修是最毁朋友的两件事,当是因为在踏上旅途之前你永远无法知道相约的两人是否合拍。为了伟大友谊的地久天长,逛博物馆这种考验体力与耐力的事,我果然还是喜欢一个人进行的。一个人,一件古老的物品,隔着一面玻璃,跨过几千年的岁月,安静地端详、对话,不自主地就会想象这个钗子的主人是谁,那时候发生过怎样的故事,想着想着自己就笑了,被时光打磨过的东西该是有了灵气,诱惑而神秘。我想,所有的事情,它们都知道,在灿烂星空下,在漫漫沙土里。

不得不步出博物馆已是夕阳西斜的闭馆时刻,可惜我才看完一层楼,因为一直站着,摔伤未愈的双腿酸痛得不行。后门提前关了,只能忍痛再绕去前门,不巧前门也正在机器的控制下缓缓自动关闭。展品美则美矣,晚上和它们一起美美与共感觉有点发抖,只好硬着头皮飞速地从铁栅不断缩小的空隙间钻了出去,旁边的一拨管理人员哄堂大笑,好像看到别人狼狈是一件多么欢欣鼓舞的事情。瞥了一眼他们肩膀上的军徽,想想小时候在父亲部队的耳濡目染,于是,悄悄鄙视一下他们以安慰自己那颗小小的受伤的心:

“嗯……一代不如一代!”

【第五天】行走故宫,惴惴的心

恰逢中秋,考虑到人会很多,第二天便起了个早赶往故宫。结果,天安门还没进,就身不由己一路被人流冲了进去。里面一排近百个售票口,近百个解放军被派来维持秩序。私以为上头的这个“重兵把守”是极为合理的,因为这场面简直再现了当年李自成百万大军涌入紫禁城的景况。

虽然历史烟尘里一批一批的过客以今天这样浩浩荡荡的声势虔诚造访过这里,但随着岁月流逝,巍巍皇城繁华不复,石板边边角角的缝隙里,青苔早已不可抑制地生长了出来,汉白玉的雕花里沉积着时间的灰,昔日规整漂亮的琉璃瓦也是缺一少二。想起在旅店远观时,这座城是那么的高贵气派,心里不由自主的喜欢,联想着城里的人一定也是非同凡响的人物仰之弥高,如今走近,你会失望,城大概也会因你的失望而失望,如果喜欢,那就远远地想念吧,这些生活中美丽的情愫,不应去打扰。

大概出于文物保护的考虑,各大殿只对游人开放一扇小窗户,于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无数台相机对着小窗咔嚓咔嚓,颇有电视节目里各大媒体抢新闻的架势。虽无铁皮罐的束缚,一波人愣是相互挤压成了沙丁鱼,当我莫名其妙地被吃了不少豆腐,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钻出来时,前方又是一波“僵尸来袭”,姑娘我还没男朋友,逃吧。

故宫的珍宝馆自不必说,件件都是奢华夺目的精品,但在我看来更夺目的是另一件宝贝,名字里也有个珍字,人们称她珍妃。至今回旋在故宫的声声昏鸦的悲鸣,依然被人们传说为是这位珍妃的冤魂。这位女子冰雪聪明,同光绪帝琴瑟和鸣,一直鼓励支持光绪的戊戌变法,这样的举动势必触怒顽固派的西太后。变法失败后,珍妃便被西太后软禁了起来,每日的饭食都是她的姐姐瑾妃跑来偷偷塞给她的。八国联军侵华,太后逃往西安前对珍妃下了毒手,故宫的那口老井成了年轻的珍妃宿命的黄泉。一年后,太后回宫,珍妃的尸体早已泡得腐烂发臭,造了业障的太后夜夜梦魇,难以安睡,不得已命人将尸体捞出好生安葬。瑾妃为死去的妹妹在井旁造了个小祠堂,日日悼念。千百年来,浩大的皇宫里,已不知发生过多少这样的阴谋与杀害,后来,它们都叫做皇室秘闻。站在珍妃井前,听着瑾妃与珍妃的前朝旧事,回望磕磕碰碰青春路,不由内心有些不安。现实不是迪士尼的王子神话,始终守护公主的也往往不是骑士,而是并未被我们摆在最重要位置的爱我们至深至情的血脉相连的亲人。“我爱你但与你无关”,这是施爱者的无奈与自我开解,不应是被爱者的心安理得。你爱我,我想,作为回报,我应对你更好一些才是,因为四面楚歌穷途之哭,我们就是借着这样的温暖得以活下去的。

从故宫出来,天色已晚,便径直到旅社取行李,搬去另一家青旅壹棵树,因为明天要去长城。

         【第六天】长城偶遇,难忘的你

回龙观东大街的这家青旅是距离长城最近的。同一屋檐下:两个川大的研究生,研究的是宗教学,被导师派来首都图书馆取经。一个是台湾妹子,一直在打电话,和一个外国男生讨论who pay for the money的问题。还有一个短发姑娘凌晨三点才回,睡眼朦胧问:干嘛去了?答:王府井逛商场去了。继续睡。

第二天一早,短发姑娘便一直坐门口的沙发上,直到我出门换鞋才一把拉住我说:“一起去长城吧。”突然多了个同伴,也不是件坏事儿,一路上听她叽叽喳喳,却只记得两个字“商场”!简介大致如下:“我喜欢上海!我喜欢商场!我喜欢购物!上海shopping最爽了!王府井昨天去了一下,还以为能买什么呢,东西难吃死了!我喜欢商场!”每次话毕,总会甩一下额前虚无的刘海,酷酷的板寸头倒是有几分男生的帅气。我一直好奇,长城虽长,两边却没有商店排列更别提琳琅满目,她为何要去一个自己没有热情的地方?或许没去过长城,绝对算不上来过北京?唔,人,大概总想要做点什么好去证明自己一点什么吧。

要到八达岭,得坐一趟小火车。出了地铁站,我们就被中秋排队的人山人海给震住了。短发姑娘有些扫兴,便说要去搭“黄牛”车。相比眼前的人海,我其实还是被姑娘一路上的商场论震住了!相比购物,我觉得人生还有好多事情可以做,考虑到演一天的购物同好者太累,却也不想不欢而散,便没拦着她。剩下我一个人等待的时候发现,那边排队的是等候进站的,只要门一开,刷的一下千百个就进去了,只是卖票时间未到,售票处不见人影。这么一看情况还算乐观,也许我们恐惧的果然只是恐惧本身。

后来,来了一位七十岁的爷爷,又来一对情侣。当时将近中午,阳光很辣,我便与爷爷合一把伞,四个人两把伞无所事事便开始一番海聊。爷爷从前是个医生,如今一脸孩童的得意与天真,模样胖胖的,像个不倒翁,手舞足蹈地给大伙看他年轻时的照片,两条粗眉毛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起来倒很是魁梧英气。那对小情侣快要订婚的样子,女生神态温婉,白衣蓝背心,小鸟依人地靠在男朋友身侧,但却是一名强悍的高中数学老师,上学时省里的数学竞赛入过前三甲。老爷爷爱逞强,让妻女在外边等着,自己跑来买票,被太阳晒得直冒汗,老人家吹牛吹得乐呵便也顾不上擦一擦,那小伙子在一旁也一唱一和兴高采烈,我便时不时把遮阳伞移过去一些,女孩儿则看着我们三个一直笑。聊着天,两个小时真是眨眨眼的功夫,就这么完成买票进站。有些事,不去做,你永远猜不到是怎样发生结果的,即便是最坏的方式,你也会为生活的意想不到而心生讶异。

每次只来一列小火车,而卖票的数量是按照需求来的。鉴于大厅里庞大的候车队伍有目共睹,列车一来,检票门一开,为了能够抢到座,中国人外国人全像疯了一般向外涌去,一路狂奔。拼着年轻力壮我好歹抢到个座位,刚刚坐定,列车员便来兜售景区联票。国人都该干嘛干嘛去,见怪不怪,我身边的一山姆大叔就好奇了,问我是怎么回事。售票员看有戏,便跑来推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我夹中间充当翻译,大叔最后只问了我一句:Did you buy it? 答:NO.于是,列车员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现在想想,多懂几门语言是对的,否则不出国门也可以有一天活得像个傻瓜一样。

初秋时节,漫山遍野的叶子绿中带黄,黄里泛红,蜿蜒曲折的城墙盘亘在崇山峻岭之间,颇有一股边塞的苍茫肃杀之气,站在城墙至高点鸟瞰,历史的沧桑感扑面而来,心中的敬畏之情也油然而生,这样的情绪反应是个中国人都会有。但是个东西,时间久了,总会不比从前。小时候看西游记,齐天大圣在如来的手指上题字撒尿,如今,城墙内壁写满了豪言壮语,楼台烽燧竟是透着一股尿骚味儿,每天长城的客流量这么大,这种恶心别人又紧张自己的事也做得出,简直……

从长城下来天已经差不多黑了,荒山野岭四周没什么人,果断直接往车站奔。火车差不多还要两小时才来,但进车站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检票口倒是没有人,站哪儿不是站,我便决定一个人去检票口候着。无巧不成书,这晚上又和早上碰到的那对情侣相遇了。大家都累了一天还没吃晚饭,那对情侣便张罗着找来报纸分给我,好坐地上休息一下,又把带的食物分给我,大家年纪也相差不大,便叽里呱啦闲着没事儿侃大山。出于安全起见,我还是没透露自己独自从江苏跑来北京,这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后来检票员放所有人进到一个40平的小站台,于是这么一屋子人密密地挤在一起,就着头顶一盏昏黄的灯光在这群山深处,外面黑洞洞的,毫无声响。为了配合气氛,我开始给他俩讲我爸带回的检察报刊上的各种毁三观的犯罪手法,残忍至极。身旁的人难免也听到,被我吓得一惊一乍,结果索性一大群人讲起了鬼故事。现在回想,深山野外,漆黑的夜,微弱的光,陌生的人,简陋的车站,吓人的故事,凉飕飕的风,挤在一块的温暖,贴近的心,等待着列车。这段初秋的回忆,永远永远该是美好的,只可惜当时经历着的人未察觉罢了,就这么随着等来的列车开走了。

【第七天】水库不遇,定陵巧遇

翌日,阳光很好,便决定去边远的昌平区看十三陵水库。

乘上地铁没过多久,地铁就运行到高出地面很多的轨道上来。倚靠在窗边,初秋的阳光干燥充足,没什么人的车厢宽敞明亮,俯瞰脚下的首都大地,不同往日,一片开阔。树林、湖泊、零星的小楼房、高压线杆。一个人,一个安静明媚的早晨,搭着一班平稳前行的列车,心情,仿佛是去探望一位故人。

可惜的是,兜兜转转换了几次车,打发了几个传教士,最后到达水库却被告知今天不开放。只好独自沿着盘山公路向上,从铁丝网的外围一睹水库的盛景。水库的水域面积是颐和园昆明湖的20倍,群山环绕烟波浩渺的壮观景象自是不必说,环山而上的铁丝网上爬满了牵牛花,浅粉、淡蓝、桃红、深紫、宝蓝,争相怒放,栅栏与花,虽临门而不得入倒是为这段行程平添了一些田园惬意。找了个树荫坐花丛里解决了午饭便沿路返回,到达山麓的车站时,巴士还没来,四周挤满了游人和卖山货的小贩,无聊地四处张望,便见一位身形佝偻的老爷爷蹒跚地走到花丛旁,摘下一朵花,颤巍巍地放进褪色泛黄的小布包里。是被这鲜活美丽的花儿打动,还是想给床前的老伴带去生动的色彩?相比身边一堆叽叽喳喳只管往嘴里不停塞东西的游人,顿时觉得这个老爷爷好可爱花也好可爱,花开堪折直须折,于是,我也学着爷爷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一朵浅粉夹在随身的书中。突然听到身旁有人轻笑,扭头一看是个卖山核桃的大爷,他车里的核桃都是新鲜的,裹着一层绿色的厚皮,有点像山竹,因为第一次见鲜核桃,便忍不住探头去看,他见我好奇,便剥了一个给我玩,又敲碎了一个让我尝鲜,口感微甜有点牛奶的味道。恰恰这时大巴来了,冲上车,一路上口中都有核桃肉的香气,一路上都在想经过的城都有温暖我冰冷的好人。

去定陵的路上下错了站,结果一个人被扔在了荒郊野外。不见尽头的郊区公路,巨大的梧桐树,一两声蝉鸣从透着正午阳光的绿叶间漏下来,一个单薄破旧的站牌竖在我身旁,按目前的处境来看倒也般配。早在中学迷《明朝那些事儿》时,就对定陵主人心生好奇,于是坚定地在原地等了近一个小时的车,这才如愿到达。

定陵是明十三陵中最大的一个陵墓,墓的主人是谜一样的男子朱翊钧万历皇帝。他从小在老师张居正的教导下,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做皇帝,就这样到了明万历十五年,这一年是24岁的万历皇帝登基的第15个年头,元辅张居正去世的5周年,首辅申时行上任的第4年,南京都察院右督御史海瑞、罢官在家的一代名将戚继光辞世的当年,哲学家李贽削发为僧的前一年……在这一年,“表面上似乎四海升平,无事可记,实际上大明帝国却已经走到了它发展的尽头。”这个时候的皇帝,没有任何预兆一下子变得不思早朝、宴安耽乐,史料上却始终找不出蛛丝马迹来解释这样急剧的人性转变。这位帝王是突遇什么事,最后尘封为了一段皇室秘闻?还是真如当年明月所说,童年的阴影总有反噬的一天?

带着好奇走入定陵,当年的很多地上建筑已经被李自成的农民军和清兵相继毁坏,不过好在地宫藏的不错。地宫的墓道很宽敞,墓室阴暗湿冷,在最大的厅中放置着三口棺木,分别是万历皇帝和他的两任皇后,虽然只是仿制品,朱红的棺木巨大的棺身,还是让人觉得高贵大气。但想到帝后曾在身旁这块地方躺了三百年,还是不免后背微凉,据说发掘的时候一个考古人员清理孝靖太后的遗体时,因为衣服尚未腐烂光鲜如新,心中害怕,再摸肚子时软绵绵的,不是枯骨的手感,当时吓得蹬腿边逃边喊“太后没死”,后来找来医生,发现是下葬时穿的棉袄手感太好,柔软如新。当然帝后的陪葬品也不计其数价值连城,其中包括皇帝的金丝蟠龙冠,皇后的三寸金莲鞋,可见当时人们以小脚为美。这些珍品如今都保存定陵博物馆内,去馆内欣赏宝贝时,突然身旁有个爷爷眉飞色舞大声议论着这个东西好漂亮,下意识地一转头,果然,是去八达岭买小火车票时遇到的不倒翁爷爷。然而上一秒聊天叙旧还好投入,像个讲解员一样,下一秒爷爷一听我说已经参观完所有的地面地下建筑了,猴急地一边登时要走,一边拉着女儿,说:“哎呀!你快点快点!慢了慢了!”像个急着要糖吃的小孩子,令人莞尔。

出了博物馆门,便打算回市区。初秋的黄昏炎热干燥,不停地转车等车,等待时望眼欲穿,乘车时人满为患,摇摇晃晃停停走走,到达回龙观时夜幕已经笼罩熙攘的人流。回壹棵树拿了行李,转去太空舱住。一般定旅店都是根据第二天游览项目的地理位置来的,而北京的最后一晚,我决定随意一点,这家名字让人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旅社在一栋小高层中,是一对内蒙来的夫妇在这儿租下公寓开的。夫妇待客人的神情如同贵宾,端茶送水微笑十分周到,旅店的床位全是一格一格的封闭长方形,可以自动脑补太空舱的外形。拉外头的小床帘爬进去,里头十分干净,台灯电视镜子也都配备齐全,只是为了安静,得带上专门的耳机才能收看节目。相比青旅活泼欢乐的多人间,这里空间较私密,对累了一天的人来讲是个休息的好去处,自然也有很多北漂青年在这里包月了。

【第八天】告别北京,奔向西安

一梦醒来照例是早晨。我背上全部家当准备去火车站寄存,今天的计划是随便逛逛,因为我决定晚上离开北京去西安了。

清晨的公交人异常多,我背着个大行李,只能靠边站着,好不容易熬到火车站,迎面一排存行李的窗口全长的一个样,随便找了一个办完手续扭头就走,实在想快点摆脱这山大的包。

脱了重负便兴冲冲地往动物园跑,据说北京动物园始建于清末,属全国最早最大的。可一到门口傻眼了,虽然大门古色古香雕刻得十分精致,但面前人山人海排队的全都是家长和小朋友。膜拜了一会儿气派的大门,又想起在壹棵树听那两川大研究生说是被导师派来国图找资料的,出于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图书馆,让人能够不远万里跑来?转身调头,我想可能图书馆比较适合我。出于时间关系,在国图我只浏览了一下书目,未能细读,但馆内别具一格的建筑设计还是让人眼前一亮。从最顶层向下看,中间的读书区,一圈接着一圈,由上向下由大至小,有点像方形的陀螺,原木色的装修,其中整齐排放着五颜六色的图书,整体俯视,色彩搭配养眼,千百个人在其间看书,一览无余,场面壮观。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北海早已被写入了无数的艺术作品中,但也许是天气的缘故,水面没有倒映美丽的白塔,四周也未绿树辉映着红墙。阴阴的天,寂寂的水,经辽阔水域而来的湿冷的风,此景说是让人雀跃地哼起歌来才是假的。公园里头的建筑物大多是和佛教有关的庙宇、舍利塔。到钟鼓楼附近时,我站在一边歇脚,突然一个导游带着队伍走来,说这里是全北海拍白塔的最佳地点没有之一,之后,一波一波的大叔大妈前赴后继汹涌而来,以各种姿势摆拍庙宇间露出的塔尖尖,原本死气沉沉的队伍一下子热血贲张起来。如此看来,中国人大多确实是没有旅行只有旅游的,上车睡觉,吃饭撒尿,行程的意义在于拍照,一切只为了表明老子到此一游,好拿些证据回去吹吹牛逼,也不枉出钱出力出时间地跑一趟。而这种快餐模式,很难衍生出100个读者就有100个哈姆雷特的深思。旅行让人痴迷的不仅仅是旖旎的风光,人与自然的无缝连结的确可怡情养性陶冶情操,至于拍不拍照倒是次要,而更令人痴迷想它百转千回的是旅途中的那些不确定性而生出的故事,就好比线串起了珠子,线已在手,但迈步之前,永远不晓得将串哪一颗,而那些令你讶异乃至震撼的所遇所见所经历,才更具人生影响力,潜移默化中完善了人的三观。有句玩笑话是:世界观?你连世界都没有观过怎么会有世界观呢?一个满足于狭隘肤浅的人,行不行万里路还真没有多大区别。

下午去王府井大街的书店逛了一圈,浏览了一下西安攻略,biangbiang面,灌汤包子,葫芦头,泡馍……无一不看得我直流口水,一个人yy了好久以至于回过神时已经日薄西山了,赶紧往车站赶。进站先得取包,地铁上我默默提醒自己。冲出地铁口,面对巍巍北京站大门口的一长排长得一模一样的寄存处,在这灯初上夜未央过客很匆忙的景色里,醉了!还有十分钟就开车了,可我的行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焦头烂额时,身后窗口的一个工作人员喊我,说:“是来领包的吧!早上你来过,我记得你。”当时的感觉简直就是看到了羽翅雪白的天使,在愈渐浓重的夜色里笑得闪闪发亮。

上到车时已经坐满了人,坐我身边的是一位妈妈,带着一个4岁大的小男孩。她这次来京是帮孩子看病,似乎是淋巴方面出了些问题,孩子的皮肤上也长满了奇怪的东西,瘦瘦小小的身子看着可怜。但孩子不知道,在妈妈怀里看喜洋洋看得津津有味。对面坐的是一对陕西的年轻夫妻,也带着一个小孩。中途,邻座的妈妈带着孩子换去了硬卧,那对小夫妻中的丈夫坐到了我身边的空座。时间缓缓推向午夜,车厢里的很多人也开始入睡,包括我身边刚刚换座位的这个。趁着安静,便想多写几个字,趴在小桌上奋笔疾书,不一会儿便感觉一个身子压在了背上,那男的靠过来了。虽然有些愤怒,但想是睡熟了,也许不是故意,便向窗边让了让,结果他得寸进尺。我看向他坐我正对面的老婆,那女子还未睡,在照顾孩子,对于眼前的一切,她像没有看到,难道这样的举动在火车上是合理的?一低头,我看到那男的把一双臭脚塞在对面老婆的怀里,愤怒加鄙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狠狠地把他的头推到过道那边去了!你再来我再推,反正姐姐现在也没打算睡觉,我愤愤。后来此人终于老实了。

醒来,天已大亮,那对夫妻已在中转站下车,身边换了几个从延安来的大叔大妈,说是要到西安看房,问了我的各种情况,再说到他们自己时就讳莫如深,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了。好吧,要不是现在无聊,其实我对你们买房子还是买白菜根本不感兴趣。细细打量了下遇到的这几个陕西人,也许下一段旅程,吃才是重点吧,我想。

组稿编辑:梧丹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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