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短一寸险,罗马军团如何用不到50厘米的短剑,成为地中海王者
作者|冷研作者团队-微漫烟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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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在冷兵器时代对武器的选择上,这句话可以说是“金科玉律”,但罗马军团显然是个例外,以重步兵为主的罗马军团,首选的肉搏武器竟是短剑(gladius),而在征服地中海世界的过程中,他们面对过各式各样的长武器,却最终登上了王者的宝座,那么究竟为何罗马军团要选择违背常识使用短兵,还能在军事上独占鳌头呢?
▲几乎成为罗马军团象征的武器——短剑
讨论的前提
在谈罗马人为何选择短剑作为主要肉搏武器前,我们必须弄清楚两个重要的前提:
一、罗马军团从未淘汰过矛,在淘汰希腊化装备后到马略改革前,每个罗马军团里,拥有至少600名矛兵,并且都是精锐(他们就是著名的后备兵triarii,位于三条重步兵战线的最后,是军团里的老兵和精锐战力)。当马略改革后,军团内各兵种之间的实际装备差距消失后,罗马军团的重步兵们则将重标枪(pilum)端起来,手持组成矛阵来对付骑兵,甚至在安东尼东征时成功阻挡了帕提亚铁骑的正面冲击。所以我们谈罗马人使用短剑,并不需要考虑对付骑兵,而仅需要考虑对付步兵的情况。
▲军团步兵端起标枪就是长矛,可用于对付骑兵
二、结阵作战不同于决斗,相较于提供充分移动空间的决斗场,阵战往往缺乏闪转腾挪的空间,明末清初著名武术家吴殳就曾谈到过这一点,他在《手臂录》中大赞枪乃诸器之王,但仍明言“盖长之所以制短者,用其虚也,然远则可以用虚,近则不得不实……但两阵相对,必无虚退之枪耳”。简而言之,就是长枪之所以能吊打短兵,是因为可以利用闪转腾挪获取距离优势,但两军对垒没有这样的空间,所以谈论罗马人选择短剑作为阵战兵器时,我们无法用决斗的思路来理解。
▲两军对垒往往没有什么后退的空间
凯尔特冲击下的改革
确定了前提后,我们就要从罗马军备发展的源头开始谈起。罗马人是从东地中海进入意大利的移民,形成城邦不早于公元前8世纪。在那时他们还是不折不扣地蛮夷,向意大利的希腊移民学习着建设城邦的必要技术,其中就包括军事技术。所以至少在公元前4世纪卡米卢斯改革以前,罗马人一直以希腊方阵为模板进行战争。
▲罗马军队的希腊式方阵
但很快来自高卢的凯尔特人,就给罗马人上了一课,这些手持长剑的蛮族勇士,用迅猛的突击战术击垮了罗马人的“希腊”方阵,甚至一度攻破了首都罗马城,给罗马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卡米卢斯成功驱逐他们之后,一场悄然进行的改革便在罗马军队中散播开来。此后,直到公元前3世纪第一次布匿战争前,罗马人开始进行高卢化改革,使用高卢人常见的蒙式头盔和锁子甲,将主武器改成了剑。改革后的罗马军队组织和战术风格也发生着变化,相比之前组成密集且较大的矛阵,罗马人开始普遍使用120人的中队作为基础的作战单位,战斗风格也从大方阵人挨人的推搡挤压,变成了各自拉开约0.9米的距离进行搏斗。
▲罗马人的战斗中队
不过罗马人吸取了高卢人重视个人勇武而忽视结阵掩护,善于猛力劈砍却疏于刺击的失败教训(刺击更省力也更容易对人体造成致命伤害)。他们采用了西班牙人的设计,把剑尖做得细长而利于刺击,剑刃做宽使得武器更为耐久不易变形,并且依旧重视阵列的维持和使用长盾掩护。在这样的需求下,能于有限范围内做出准确而难以预料的攻击成为了首要需求,尤其是共和时代军团士兵使用的盾牌,是个长达128cm,宽约60-70cm的庞然大物,搭配它最好的武器无疑是一柄刃长不足1米的剑,因为若超过1米,剑刃超出盾牌的部分将会很长,使其更容易暴露在敌人视野下,并让操控性下降。
▲喜爱用长剑劈砍的高卢人给罗马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部分极具威力的战斗动作无法做出:当双方被迫进入脸贴脸盾贴盾的近距离搏斗(由于阵战双方很难快速后退,这几乎无法避免,除非像马其顿方阵那样拥有阻碍敌人前进的矛墙)且对方同样拥有大盾掩护的时候,要攻击到对方的薄弱处往往得从敌人上方、后方和侧面向其颈部、后背和小腹刺入,而人的臂展通常和身高相等,1.7米身高的人一根手臂仅有约0.8米长(算上误差,去掉手指长度),假如剑刃长达1米,剑尖是无法从对方后面、上方和下方刺入的,纵使你是1.8米的大高个,去掉对方身体的厚度、你俩互相抗拒产生的距离和手臂弯曲损失的长度,也完全无法让长剑使出这种动作。这对罗马人来说显然是很难接受的,无脑的劈砍已被证明难对防护精良的敌人造成威胁,更有效的攻击则需要尽可能地缩短武器,于是罗马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浮雕上刺入腹部和颈部的动作
适应战场复杂性的改良
早期型号的罗马短剑其实并不算很短,根据发掘出土的文物来看,刃长在58-77.3cm的范围,而且6个样本中4个超过了60cm,要知道铁器时代的凯尔特人使用的剑刃长一般在55-80cm,最长的不过90cm;中世纪盛期单手使用的剑通常也就在30-40英寸(76.2-101.6cm),所以在李维的笔下,罗马骑兵也使用“短剑”gladius。而短剑在缩短到后面我们认知的长度是长期演变的结果,到共和末年,新式短剑的刃长掉到了43.5-64.4cm,8个样本中2个低于50cm;5个不超过53.6cm,仅有1个达到64.4cm;至公元1世纪下半叶,长度更是掉到谷底,14个样品中,仅有5个达到50cm-51.5cm,其余均在48cm左右(±1cm)。
▲各式短剑样式(时代从上到下越来越早)
这样的改变显然源于其战场实践:1.并非所有的战场都能拥有足够的空间;2.战斗的进程也并非总能一帆风顺,当你被敌人的攻势逼得节节后退时,搏斗空间自然会被缩小;3.面对善于使用冲击战术的敌人时,密集阵列更容易保证不被击破。
前两点,在公元前216年坎尼战役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战场上容纳了过多的军队,导致一开始的布阵就缩小了间隔,战斗过程中被敌人逐渐包围挤压,最终挤的武器都挥舞不开,落得个大败亏输的下场。
第三点则在马略改革后到元首时代初期的史料和浮雕中得以窥见,在这一时期内,罗马面对了更多拥有强力骑兵的敌人、以凶猛冲击闻名的条顿人。对战役的记载,相较此前更频繁地提到了密集阵列对抗敌人的例子,而浮雕中出现的步兵阵列间隔也往往不大。凯撒在《高卢战记》中更是记载,他下令连队拉开距离以便更自由的使用剑,足见罗马指挥官对武器灵活使用的关注和当时战场极容易造成拥挤的趋势。
▲拥挤的坎尼会战
这样的改革是卓有成效的,公元16年日尔曼尼库斯麾下的罗马军队,于山林空地大战日耳曼人就体现了这样的情况。此战中双方被迫挤在一块狭小的空间死斗,日耳曼人拥挤在一起,人既无法移动,也无法抽回长矛(矛刺出后需要抽回才能再次刺出),罗马人却能使用短剑自由的攻击,结果战局不出意料的倒向罗马人。相反,当公元3世纪以来,罗马人使用长剑spatha(一种源于高卢长剑的武器,当罗马人缩短短剑长度后,它开始成为骑兵的副武器)取代短剑作为步兵主武器后,我们再次见到了坎尼会战那般拥挤的抽不出武器的记载。根据马塞里努斯的说法,公元378年的阿德里安堡会战里,罗马军队的士兵再次被挤压得难以拔剑和抽回手。
这与4世纪以后的长剑的加长有着密切的联系,虽然长剑早在公元前1世纪就出现,并且在公元1世纪还被塔西佗记载用于全体辅助军,但那时的长剑刃长不过62-74cm,7个样本仅有2个超过70cm,故而几乎没有罗马步兵武器难以施展的记载。而4世纪以后的长剑则没有低于70cm的,7个样本中最低的73cm,最高达到81.5cm,其余均在79cm左右。
▲3世纪以来主战武器变成了长剑
说到这里有人会觉得奇怪,罗马的敌人中不乏使用超长枪的步兵,且不说继业者和泛希腊化王国,就连凯撒都在日耳曼人那里遇到了使用长枪的步兵,罗马人为何不学习他们使用长枪方阵呢?显然这是因为罗马战术体系的原因,超长枪方阵虽然正面肉搏近乎无敌,但这是建立在完整严密的步兵阵线的基础上,彼得纳会战中马其顿方阵的阵线一露出缝隙,遭到罗马人的穿插后,立刻就在肉搏中落入下风。而要做到阵线无懈可击是非常困难的,首先是在战争复杂的环境下,起伏破碎的地形才是常态,各单位展开的速度不同。狗头山战役中,马其顿方阵正是因为一翼方阵受到山地阻碍,未能及时展开而落的失败的下场;其次是战斗并非在任何阵线都是一样的状态,当阵线各处因为战斗进程不同而脱节时,阵线也就难以维持平整。如此一来,长枪方阵就只适合做锤砧战术中的砧,在平整的战场上以相对静态(慢速有序的进攻)逼近对手,配合优势骑兵完成致命的攻势。而罗马军队恰恰缺乏一流的骑兵,其绝对主力是重装步兵,他们既需要突破敌人、击垮对手还要维持阵线,那么军团步兵们就绝不能仅满足做一个砧,而是要能在各种复杂地形中都能较快展开并适应相对独立的作战。
▲马其顿方阵确实可以迫使敌人无法近身但前提是维持阵列完整
由此我们不难看出,罗马人选择短剑是基于凯尔特战斗风格的基调,为适应复杂的战争环境,根据自身依赖步兵的军事传统进行的一种自然选择。虽然这对士兵素质(贴身肉搏需要勇气,灵活使用刀剑和阵列维护需要大量练习)提出了较大的要求,但也因此带来了战斗水平和适应性的提升。当然,也因为拿战争当家常便饭的罗马军队本身有着较高的素养,才能兵行险着还不翻车,最终登上地中海王者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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