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穿越者》
本文导读：
咱们又见面了，老田！
“你，真的明天就离开？你就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哪儿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用尽力气抓紧手里的酒杯，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公司有规定，不允许透漏去处。不过，我会找机会联系你的，好吗？”老田的声音也带着哽咽。
庆祝新年的礼花正在空中绽放，耀眼的光束照进我简陋的房间，把桌上的食物、酒杯映照得华丽绚烂。老田坐在对面凝视我，而我，也在端详老田。
我是一个公司小职员，三十一岁，未婚，没什么朋友，一向准时上下班，住在便宜的出租房里。老田是我的邻居，和我认识了一年时间。
老田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他是在一年前的午夜时分悄悄住进了我对面的房间，成了我的邻居。第二天一早，我出于礼貌向新邻居问好，却看到他那张枯黄无神的面孔，感觉像遇到了正在犯瘾的大烟鬼。
不过，我和这个病怏怏的老田很快就成了朋友。除了上班混口饭吃，我还是个喜欢写文章投稿却四处碰壁的失意文学青年，不过老田却很乐意当我的读者。他不仅给我的练笔提出各种建议，还总是用他祖父的事例来激励我。据他说，他的祖父也是个文学爱好者，一直坚持练笔，直到六十岁才出版了第一部小说，结果成了有名气的小说家。
都说人有自私的天性，我认为这话不假。我从不关心老田靠什么谋生，尽管他似乎从不为吃饭发愁，我也不关心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尽管他面黄肌瘦目光暗淡，我也不操心他的年龄家庭或者有什么故事，尽管他好像跟我说过，他四十一岁，以前结过婚什么的。我在乎的，就是他能和我聊天儿，读我的文章当我第一个粉丝。而且，我也乐于听他谈起他的祖父，这让我感觉很亲切、有希望。
当然，有时候我也会感到老田的蹊跷之处。比如，他总能在我感到孤独无助的时候敲响我的房门，比如他也总能在我囊中羞涩舍不得吃晚饭的时候带来两份盒饭，和我一起分享。又比如他总是鼓励我在网上及时回复丽莎的问候。哦，对了，丽莎是我的网友，也住在这个城市里，但从没和我见过面，我也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女性。不过老田倒是很笃定，打赌说这个丽莎对我有好感，而且一定长得很漂亮。
管他呢！总之老田是我一年来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朋友。一年来，我们一起聊天儿一起谈人生一起聊写作，变得关系亲密。可就在此时，老田居然说他要走，而且是一去不返！
想到这里，我突然地对老田产生了怨气，埋怨这个家伙不该轻率闯进我的生活，勾起我这个小人物对生活和写作的热情，然后又轻而易举拍拍屁股逃走。这他妈不是在耍我吗？如果没有老田这家伙，说不定我就在之前哪一天一鼓作气地跳楼解脱，总比这么浑浑噩噩活下去强得多。这算什么？！老田，你不会是谁派来捉弄我的吧？
对面的老田似乎看出了我的愤怒，他突然长叹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张精致的芯片卡，递到我的面前，用颤抖的声音和祈求的语气对我说：“这是我的身份证明，不过你要发誓，绝不说出去！可以吗？”
我点点头，接过卡片扫了一眼，却愣住了。卡片上不仅有老田的照片，还有身份证号。老田其实并不姓田，而是和我一样姓刘，叫刘翔宇，可他的出生日期，却是2048年！
我咧嘴笑笑，把卡片扔回老田，哦不，是刘翔宇的怀里。“行了吧，你该走走就是，何必还整出这么个道具来？我是把你当朋友，希望能和你保持联系，可你想干什么？想用这玩意儿糊弄我？”
“老田”突然泪流满面！他颤巍巍把卡片放回口袋，认真地端详我，“其实，您就是我的祖父！我是您的孙儿！我是从未来穿越而来，就是为了陪伴您的！”
“什么？”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你到底是干嘛的？是王总那个老混蛋怨我坏了他挪用公款的好事，专门雇你来戏弄我的吧？你是掌握了我足够的笑料和把柄，打算回去交差吧？哈哈！”
在我的冷笑中，“老田”猛地站起身绕过桌子，直接跪在了我的面前！“您真是我的祖父！您想想，这一年来我干嘛总用祖父的事例跟您聊天儿？那都是您今后的亲身经历啊！我为什么总劝您回复丽莎的问候？因为丽莎就是您未来的妻子，我的祖母！我再说点儿您在以后会亲口告诉我的往事，您曾在三十岁前后因为一事无成患上抑郁症，是靠着大把的吃药才勉强挺过这一关。在你身后那个从没向我打开过的衣柜里，那件大衣的暗兜里，就放着高价买来的致幻剂，对吗？！”
我听了这番话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回头看那个一向紧锁着、堆满抗抑郁药品的衣柜。那致幻剂是违禁品，自然是我的秘密，不可能有人平白无故地知道。我将信将疑地看着“老田”，把他扶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你真是，真是从未来穿越到这里的？”
通过“老田”这个中年汉子的讲述，我了解到未来发生的很多事情。我不久会和丽莎见面，并且因为志同道合而相爱结婚。我们有一个儿子，而孙儿刘翔宇的出生是我最开心的事。我总是带孙儿出去看海，向他讲自己当年的落寞失意，讲自己的写作经历。孙儿很争气，长大后成为科学家，一举解决了日本向公海排放核污水对全世界造成的污染问题。但是，孙儿却因为实地研究受到过量辐射而患上了贫血症，即将接受化疗。
在化疗之前，孙儿因为功勋得到国家的丰厚奖励。但他分文不取，只希望能在化疗之前破格享受一次国家科技的最新成果，定点时空穿越。因此，他得以携带着大量止疼药来到三十一岁的我身边，以“老田”的身份为我打气鼓劲儿，以免我去使用那残害身体的致幻剂……
所谓“定点时空穿越”，就是穿越回过去的人必须在规定时间返回规定地点。如今，一年时限已到，他必须离去。
既然“老田”的说辞让我找不到反驳的漏洞，我就开始连番提问他。比如丽莎这个姑娘是不是很漂亮，比如我今后会不会在事业上取得突破，我成为小说家是依靠哪部小说，或者，他有没有带来未来某天的中奖彩票……
“老田”微笑着看我，摇摇头。“您还是不要问了，时空穿越不是小事，更不像影视剧里那样充满戏剧性。我必须要保证不改变任何事件发展状态，不得改变任何细节，否则就会发生难以预料的'蝴蝶效应’，后果不堪设想！我记得您在七十岁生日时对我说过，'脚踏实地顺其自然’是您大半生问心无愧的自况。那么请您保持这份心态，如同您没见过'老田’一样，好吗？”
“那既然这样，你何必穿越来陪我一年呢？”如果是老田教训我，我不会说什么，但发现“老田”居然是我的孙儿，那这番话就让我有了些许恼怒。
“穿越不是为了改变，更不是为了投机取巧，而是为了校正！”“老田”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您现在所需要记住的，不是所谓穿越能带来什么好处，而是善待自己珍惜时间。您没有亲眼见到后代们因为核污染遭受的痛苦，您所谓的痛苦不过是小菜一碟。虽然几十年后科技发达，但我的化疗结果仍是五五开，所以我才冒险来到您的青年时代，和我最敬爱的祖父厮守一段时间。难道，穿越能换来一年相伴的亲情，这还不够吗？！”
翔宇的话让我面红耳赤，也让我彻底放下了刚才所有的怀疑、愤怒和不舍。毕竟时间总要流逝，就算翔宇跟我说的全是假话，我也愿意相信，因为他给我指明了一条道路，而不是在现实中平躺。
那天晚上，我和翔宇一起喝酒，一起唱歌，最终都无忧无虑地沉沉睡去。当我醒来后，翔宇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衣柜拿出那瓶高价的致幻剂，倒进了马桶……
三十年后，在我第一篇小说受到读者好评之际，孙儿翔宇出生了。我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看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心里悄悄地说，“咱们又见面了，老田！”
END
小编其人
小皮流流（另一网名：皮皮中尉）：现为某主流媒体主任编辑，“天涯文学”签约作家，“360个人图书馆”原创达人；在本职中品味业务骨干的充实，在读书写作中聆听先哲的教诲，在陪伴妻子女儿的过程中体会最纯真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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